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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從喉嚨傷口流淌而出的涓涓響動,與喉管被割開的空氣抽噎聲非常微弱,就算在午夜寂靜的教堂大廳內聽起來,也顯得弱不可聞。

但當這種流淌的源頭逐漸增多時,重疊之下的聲音就變得愈發明顯了。

與此同時,伴隨這些滲人響動的,還有一次次鋒利金屬割開喉嚨時的沉悶撕裂,一次次身體癱倒在地的頹然撞擊,以及時斷時續的踏踏腳步聲。

夜晚的教堂光線很暗,只有最深處那處神龕周圍存在着一根根林立的白蠟散發著整齊而又晃動的光芒。

這些光不是很亮,不過也足以讓伯尼眼角餘光看清楚聲音源頭處所發生的一切了——

昏暗環境下,一位穿着寬袖羊毛長袍的矮胖修士而今正揮舞着手中匕首,割開一個又一個端坐在教堂長椅上的修士喉嚨!

流血、喘息、癱倒、腳步……種種雜亂聲音於寂靜教堂內響起,隱約還泛着一絲絲迴響。

配合兇手那在教堂蠟燭光芒籠罩下扭曲而又龐大的影子晃動於地表,顯得異常恐怖。

更恐怖的是,伯尼此刻就坐在修士們當中,渾身上下完全無法動彈,唯有眼睛可以稍微轉動。

而隨着時間流逝,那兇手已然一步步接近他所在的這片區域……

這一切顯得都是那麼的似曾相識,甚至相同的事情他還在幾天前隨調查團前往修道院調查時親眼見過。

不遠處那位矮胖身影顯然是屠殺修道院的兇手,而此地,當然也就是那座被屠殺的修道院,或者說,此地正屬於屠殺現場!

這很詭異。

如果考慮他不久之前還與特雷西以及埃利諾順着陰暗通道走向那地窖深處,事情就更加奇妙了——

他們前一刻還在順着黑漆漆的地窖隧道台階逐步向下,討論着裡面會不會有殘留財寶,後一刻就瞬間出現在了這個地方,成為了待宰羔羊中的一員。

伯尼肯定與自己同行的兩人同樣處於人群當中,甚至可能已經被宰掉了。

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傷心。

只因這地方其實並不真實。

雖說身體無法動彈,但掛載在他靈魂體上的“系統”卻仍在運轉着,因此在他打量四周時,已有信息流悄然浮現——

【這是一處被魔王之力扭曲而成型的夢境世界,身處於該夢境中,一切低於魔王位格者都需要遵守此夢境的運轉規則】

……

“魔王啊……”

默默念叨着這個稱呼,伯尼有些懷念,隨後他眼珠子微微轉動,視線凝聚在了不遠處唯一能動彈的矮胖兇手身上——

【這是一個被魔王之力污染的雄性人類,他是夢境世界的主宰者】

……

是主宰者,但此刻對方的身體並不是真實的。

目前伯尼的存在也是不真實的,他現在的身體是一個身着修士長袍的瘦弱男性,而非他原本的身體。

顯而易見,現實中進入那處地窖的他,思維已經悄然被拽入了這處夢境之中。

但伯尼對此並不恐懼,或者說,他早就知道地窖內有着什麼,更是期待已久……

時間緩慢流逝,身處於別人夢境中的特殊狀態讓伯尼無法做出什麼有效抵抗。

因此當那兇手出現在他身前時,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舉起手中那柄染血匕首,口中還在喃喃自語着一些重複的話。

距離非常近,這處夢境中顯露的一切也尤為真實。

伯尼可以清楚看到對方臉上麻木的表情、長有雀斑的鼻尖、缺了顆門牙的嘴巴,甚至能清晰聞到對方身上一股連血腥味都無法掩蓋的餿臭味道。

那是豬倌常年養豬而形成的特殊氣味。

只是豬倌的身份卻無礙對方展開不間斷的屠殺,如同屠夫面對一隻只被敲昏的蠢驢。

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非常逼真,就算知道是假的,也足以引起正常人本能的顫慄。

不過身為一名前魔鬼,這種感覺對伯尼而言簡直可以說是小意思。

同時他也並非什麼都沒做。

或者說,抵達此處的伯尼需要以最快的速度來解決眼前這位帶給他的束縛,然後去做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這對伯尼而言並不是很難,因為他清楚了解這個夢境世界的運轉規則。

因此在對方武器即將觸碰到他的脖頸時,伯尼看向兇手的眼神微微挪動,靜靜對上了對方臉上那渾濁的褐色眼眸。

彷彿飽含憐憫。

這顯然與兇手所期待着的恐懼截然相反,乃至於匕首緊貼伯尼脖頸皮膚時並沒有直接用力割開,而是僵硬在了那裡。

“我記得你,朱利安,我記得你。”

兇手慢吞吞地說著伯尼目前身份的名字,圓臉湊近看了看伯尼的眼睛,發出一陣疑惑聲音,

“可你以前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沒錯,從來沒有過,這是為什麼?”

受限於夢境的規則,伯尼顯然無法回答對方,但他的眼神卻微微閃爍了一下。

兇手因此發出一陣含義不明的咕噥聲音,隨即緊貼伯尼脖頸的武器瞬間用力!

劇痛如同真實感官一般降臨,伯尼甚至可以感受到鮮血從體內順着割裂的皮膚表皮流淌而出的溫熱。

這一切如果換做正常人,恐怕已經被嚇得肝膽俱裂。

但伯尼早就熟悉了痛苦與死亡,因此心情毫無波動。

他甚至在眼前發黑時最後轉動了一下眼睛,彷彿死亡都無法讓他改變對兇手的看法。

對方會因此有什麼反應他不清楚,但當死亡的黑暗漸漸消散,當視覺重新恢復的時候,伯尼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能動彈了。

顯然,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表現讓對方的夢境出現了些許錯亂,這也讓禁錮伯尼的那股力量悄然鬆動。

不過情況並沒有好多少。

此刻他仍舊處於被黑夜籠罩的寂靜教堂中,周圍同樣是那些如殭屍般的修士身影。

矮胖的兇手則從頭到尾第二次進行着一場大屠殺,腳步聲混雜着一些雜亂響動,構成了此地連綿響起的交響樂。

夢境正在遵循着當事人的記憶不斷循環,但已經出現了變數。

這次輪到伯尼時,他不僅眼神有所變化,能夠動彈的手指也在對方困惑的眼神下划了一個圓圈的形狀。

圓圈所代表着的是天使頭頂的智慧之光,而天使是生活在天國中的神聖生物。

所以追求宗教生活的修士們許多地方都在模仿天使,包括他們那種類似翅膀的寬袖長袍,包括他們圍着腦門形成一個圈的地中海髮型。

因此圓圈在聖約教會中,還具有祝福、讚美、或者為對方祈禱的一層含義。兇手因此抿了抿嘴巴,盯着伯尼手指一會後,嘴中復又咕噥了些含糊的詞語,然後仍舊沒有太多猶豫地割開了伯尼的脖子。

但當伯尼第三次蘇醒時,他已經能夠開口說話了。

於是當兇手再次出現在伯尼身前時,伯尼彷彿很困惑地開口問了一句。

“為什麼?”

昏暗而又寂靜的教堂中突然響起一陣明顯的話語,乃至於所引起的回聲頗為響亮,也讓表情麻木的兇手不自覺有點茫然。

但這個問題其實很應景,與此同時,儘管狀態特殊,但覺醒不久的超凡能力卻仍舊隨着伯尼的詢問而隱隱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