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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步趕蟬還是將他的雙眸合上了。

畢竟人都死了,還是要善始善終。

在屍體旁邊有一把劍,八步趕蟬將其拾起,大口一吹吹走上面壓着的灰塵。

雖說剛剛的大戰驚天動地,可這把劍依舊沒有太多損傷,僅僅是鋒尖處崩裂了一絲缺角,整體依舊寒芒吐露,着實是不可多得的蓋世神兵。

只不過八步趕蟬對此並不感冒,此刻的他心中只有無限悲涼。

“人都死了,劍還這麼光亮又有何用。”

八步趕蟬此刻的確有些傷春悲秋,他和安慕希之間並無過往,只不過同為修行者,看着如此有機會問鼎仙道者就這般隕落,只要是還在這條修行路上的良知之人,都會免不得欷吁,進而又會想到自己的路。

“這材質......怎麼會和鬼徹如此相像?”

八步趕蟬知曉現在不是傷懷的時候,他注意到了手中黑劍的斷面,此刻的他還背着安化侍的鬼徹,兩相比較之下,果然發現它們竟然是同出一爐之物。

八步趕蟬並不了解死界聖物,不過他也不是傻子,當下看了看那把黑劍,又想了想安慕希作為舊水老祖走狗的身世,一時間心裡已經有了更加明晰的判斷。

“難道說......你是傳說中那第二位舊水老祖選中之人?”

如此猜測可謂是有理有據,畢竟事實都擺在眼前,也找不出第二種可能性,可若當真是如此的話,那麼安慕希的死一定是舊水老祖十分不想見到的,當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失去了選中之人的舊水老祖,其野望定然也將大為受阻。

正在感慨的八步趕蟬忽然手上一空,等到他再次反應過來,手中黑劍已經被一隻猛禽叼走遠遁。

八步趕蟬循着方向眺望,發現竟是一隻通體如黃金澆灌一般的神鵰,這神鵰迎風暴漲越飛越大,眨眼間已經衝出千里之外,徹徹底底擺脫了北絕之淵的範疇,而北安王骸骨貌似對這神獸沒有惡意,見狀也並未理睬,只是朝着溫白書的方位緩緩飄去。

至於那隻金色神鵰,飛出北絕之淵範圍後依舊一路往西,最終來到一片水草豐茂之地,自身也幻化成足夠兩人安睡的龐大姿態。

此地也有兩位影無偞在默默打坐,見神鵰出現紛紛一躍而起,站在雕背上默不作聲,神鵰張開大嘴吐出黑劍,黑劍穩穩落在其中一位影無偞手中,此人貌似是個獨臂,另一條黑色袖口飄飄蕩蕩並無胳膊,他的背後也背負着一柄重劍,此刻他望着這把斷掉鋒尖的黑劍,重重一嘆滿是哀傷。

“龍兒,我們又少了一位哥哥。”

“傖奴並未離開影無偞,他只是想走自己的路,至於安大哥......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畢竟他心裡清楚,這次北絕之淵行必須要有人直面北安王骸骨,若是換做我們前去,恐怕現在也早已屍骨無存,安大哥這是在幫我們,過兒。”

回話者一身黑袍曲線玲瓏,不過二人還是黑氣遮面,根本瞧不清具體面容。

被稱為過兒的獨臂男子緩緩點頭,隨即看了看西南方向。

“既然已經註定,那便多留無益,回去給老祖復命吧。”

被稱為龍兒的女子也點點頭,隨後看了看劍宗的方位。

“過兒,等此間後,我想回終南山了。”

這話一出口,獨臂男子又輕嘆一口氣,能感覺到他對女子愛得深沉,此刻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一邊撫慰一邊應和着。

“好,說起來安大哥也去世了,這江湖也早該絕跡我等,以前還覺得我們這些影無偞可天長地久,現在想想這想法還是稚嫩無比,等這次把劍送回瀧地洞,不管老祖他老人家再說什麼,我都會帶你徹底歸隱。”

懷中女子嚶嚀一聲,獨臂男子笑笑,二人駕馭金雕一路往西,迎着夕陽餘暉,看起來倒還真有幾分神仙眷侶的既視感。

而不同於他們的你儂我儂,此刻北絕之淵內的氣氛還異常肅殺。

北安王骸骨已經完全鎖定了溫白書。

溫白書此刻如喪考妣,他若說不害怕完全是狗放屁,剛剛安慕希戰死的慘狀還歷歷在目,以他目前這點微薄修為,此刻當真是插翅難飛。

可害怕歸害怕,此刻的溫白書可謂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在如此懸殊的實力差距下,他根本沒有一絲一毫可反制的手段。

換言之,只要北安王骸骨現在動動殺念,他便是一副死透透的屍體了。

“北安前輩......晚輩無心冒犯,還請前輩給晚輩留條活路。”

噗通!

向來講究風骨儀態的溫白書,此刻完全放下所有身段架子,直接朝北安王骸骨跪了。三跪九叩,儒門至高大禮,五體投地磕頭到冒血,可謂將整個儒門的臉面丟到了極致,就差給北安王骸骨脫靴【舔】鞋了。

“哼,儒門有這種見風使舵的畜生,逐漸衰敗也是可以預見之事。”

域界內的諸葛燃燈重重冷哼,很顯然對溫白書此舉異常不齒。

此刻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諸葛燃燈傳渡完最後一口大浩然正氣,雙掌收回起身收功。

季常侍見狀也停止傳渡佛門真氣,小榕盯着安化侍一眨不眨,見安化侍的氣息逐漸平穩,這才緩緩長舒了一口大氣。

安化侍的確算是活過來了,可也僅僅只是活過來而已。

他幽幽轉醒,隨後便五官痙攣痛苦哀嚎不止。

小榕見狀大驚,季常侍一把將她按住。

“無妨,此刻安施主體內多種真氣沖襲交雜,互相對沖互相撕咬,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夠保住一絲性命。”

“季師兄,那安公子豈不是餘生都要時時刻刻受盡苦難折磨?”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是他連眼下的苦都承受不住,那根本也談不到後續的痛,要麼一命嗚呼,要麼時刻忍受諸般真氣紊亂對沖的凌遲之苦苟活,這是他現在必須要走的路,別人已經很難再幫他,這還要多虧他本是太古神體,若是換做一般體魄,現在早就一命嗚呼了,也根本無法承載我和諸葛前輩的強橫真氣,不過就算他當真能夠活下來,那也是從前說得那樣,自此後他頂多算是一個凡人了,甚至會比尋常凡人還要羸弱三分。”

“如此活着,到底有何意義......”

小榕望向安化侍的眼神滿是憐惜,反倒是幽幽轉醒的安化侍洒然一笑,於猙獰面相中睜開雙眸,隨後朝小榕露出一抹洒脫的微笑。

“人生在世哪裡有那麼多意義呢,小榕?”

“安公子!”

小榕見狀還是喜極而泣,安化侍能體會到她的心思,可他現在卻什麼都不敢表露半分,畢竟他再清楚不過,他此生註定要一再辜負中度過,現在把自己也搞成了這般慘狀,他的眼裡也完全不再有絲毫光澤。

“我能夠撿回這條命,已然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的確現在......卧槽他娘的......真他娘的痛......不過只要還是活的便是好的,畢竟你也了解我,我這人最怕的就是死翹翹了,好死不如賴活着,我已然是很知足了。”

安化侍對此倒是看得很開,他向來也都是這般想法的傢伙,而且相比於之前的神通廣大,眼下的安化侍竟有一絲解脫釋然,畢竟從前他背負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現在一切名利都離他遠去,所有構想都變成了虛無的奢望,這種被迫無欲無求的感覺,令安化侍雖飽受皮肉之苦,卻在心裡感受到了一份難以掩飾的輕鬆。

安化侍艱難抬起雙手作揖。

“感謝二位搭救,諸葛前輩,您現在可還好?”

“跟你一樣,我這一身大浩然正氣已經全部傳渡給你,今後我只是個如你一般的凡人罷了。”

相比於安化侍,諸葛燃燈很顯然看得更加洒脫,到了他們這般境界,如此看開放下的胸襟還是有的,安化侍聞言也慘然笑笑。

“哈哈哈,前輩雖是凡人,可最起碼身上不痛,總比我要舒坦多了,再者說前輩家學淵源,今後還能去私塾做個教書先生,我除了殺人其餘啥也不會,現在這副身子又幾近殘廢,估計今後想當個殺豬匠也是不可能了。”

“先別說這些,我們還是想想該如何離開此地為妙,現如今北安王骸骨現世,恐怕以我們加起來的本事,壓根就沒辦法走得脫。”

季常侍說了一句大實話,可諸葛燃燈卻並不這麼看,他依舊氣定神閑,緩緩擺擺手,隨後又指了指安化侍。

“無妨,若我所料不錯,我們出逃此間的機會還是有的,不然我也沒必要施救安小友,不過安小友,我賜予你這身大浩然正氣也不是白給的,今後我還要拜託你些事情,你若是能夠全部答應,那你便能安然無恙再活個幾十載光陰。”

“何事?”

安化侍和季常侍聞言皆眉梢皺起,的確正如季常侍剛剛預料那般,諸葛燃燈完全沒必要對安化侍如此好心,眼下這狐狸尾巴總算是露出來了!

“哈哈,二位無需緊張,其實我也不是為了自己,我畢竟也只剩下幾十年壽元罷了,雖說儒門眼下烏煙瘴氣,可畢竟也是我一手創立的心血結晶,我想要安小友在幾十載光陰之後,留給儒門一樣東西便可。”

“東西?前輩想要什麼,我現在已經萬念皆空,我身上要是有前輩看得上的,全部拿去便是。”

安化侍此刻倒是極為洒脫,直接將雲戒舉起遞了過去,可諸葛燃燈卻不抬手接納,而是指了指安化侍的肉身。

“安小友誤會了,我想要的不是別的,正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