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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靈城戰勢再起。

葉無極和百里南瑾交鋒之際,還有諸多人在紅塵大地上各懷鬼胎。

天下伐南靖牽扯天下人心,不過卻總有一些妄圖置身事外的散人。

此刻,南靖王朝西北邊境武嵐州以北,北戎王朝西南邊境界山內落下二人。

一位其貌不揚頭顱巨大,四肢短小精悍是個瘸子。脖頸比蝰蛇還長,從鎖骨往上足足盤繞起一丈多長的青色脖頸,脖頸的表皮呈現缺氧死透的屍體灰色,上面布滿了珊瑚般稠密的紅黑血管。

脖頸的盡頭是一顆沒有頭髮的腦顱,五官和癩皮蟾蜍極度類似,已經不剩太多人類的模樣,僅僅只有一顆眼珠,橫在塌癟的鼻樑正上方左右蔓延到耳際,乍一看去仿若一隻被壓扁的巨大蒸餃。

另外一位輕輕飄飄好似輕柔無骨,黑髮黑衣皆翩然浮動緲若驚鴻。一身儒雅風骨身段風流,既有男子的陽剛之氣,又有女子的陰柔之美。

玄血童祖和柳象骨!

“我說老骨頭,我們鬼宗早八輩子都撤退了,你偏偏還要越過武嵐州來這鳥不拉屎的地兒,到底是要做啥子咯?”

“別吵,人家煩着呢。”

柳象骨還是那副不男不女的聲線,好在是玄血童祖長得比他還噁心,兩個人王八看綠豆,咋看咋對眼兒,也就都互相不嫌棄了。

柳象骨從懷裡掏出一截血腥物事,細細觀之竟是一隻山羊頭骨。

若是鍾梵還活着見到此物,定然會識得這頭骨和其腰佩物如出一轍。只不過玄血童祖對這物事並不感冒,撇着大嘴一臉不情不願彆扭跟隨。

“我說老骨頭,你們天照宗說起來也財大氣粗,為啥非跟這羊腦袋瓜子死磕?”

“你懂個屁!這明明是奴家最為敬仰的覺明神尊大人呢!”

“覺明神尊?就是你們宗門大淵里那三十六具巨像?那到底是啥子?”

“是啥也跟你沒關係,癩蛤蟆你最好別亂問,奴家可是個苦命的人兒,若是說錯了什麼不該說的,我這卿卿性命啊,就香消玉損再難挽回了。”

柳象骨時而色厲內荏時而泫然欲泣,就這麼跟玄血童祖走走停停將近一個時辰,即便玄血童祖受得了他這副德行,此刻也不禁有些作嘔,胃裡翻江倒海咕嚕直叫。

“不是我說你老骨頭,自打魔祖光顧你們陸地宗門後,你這娘們唧唧的毛病簡直變本加厲,你要是再這樣噁心我,休怪我剜了你的護心肉當牛皮糖嚼!”

雖說二人臭味相投關係近,可玄血童祖這粗鄙之言很明顯說過頭了。柳象骨冷眉倒豎剛要發作,忽又想起玄血童祖話中的魔祖光顧,一時間悲從中來不再理會他,徑自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你瞅瞅,哎呦呦這又是做什麼......每次說不過就耍賴。”

玄血童祖見狀立刻頭大如斗,像個犯了錯的頑童一般吐舌綴在後面,用他僅有一顆的眼珠子不斷朝前亂瞟。

柳象骨很顯然是想到了魔祖滅宗之事。

“沒你的事,癩蛤蟆,想當初我畏懼魔宗復生,逃離陸地宗門躲進南疆鬼域,這麼些年也都是個不敢回頭的孬種。”

柳象骨盯着羊頭骨嚶嚶啜泣,玄血童祖長得矮,伸手夠不到他的脊背,只得用自己詭異修長的脖頸在他身後蹭蹭,算是給予其一些別樣的安慰,當然也給予了一些癩蛤蟆皮脂般的污穢汁水。

柳象骨將羊頭骨祭出緩緩騰空,牙齒上沾滿血污的羊頭骨隱隱泛起紫芒,在空中滴溜溜轉了幾遭後定在一方不動,細細觀之正是整片大陸東北方向。

“應該是沒錯了,照着這個方位繼續走,定然能行的。”

“行什麼行?老骨頭我可告訴你,你咋不跟我說實話我就不走了!本來鬼宗沒佔到便宜我就來氣,你再在這跟我兜圈子,我可懶得伺候!”

玄血童祖脖頸亂晃好似蝰蛇,說完這話後又怯生生地左右瞧看,好似被人追着討債一般神情恍惚。

柳象骨見他這副德行面帶不屑,捻起蘭花指朝他腦袋狠狠一按,像訓斥不爭氣的自家老爺們般喋喋不休。

“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心中的花花腸子,是不是失去了鬼宗大軍的庇護,你又害怕那空海僧來宰你了?”

“噓,小點聲!他可陰魂不散!”

僅僅只提到空海一瞬,玄血童祖便嚇得面色煞白,根本不像一位空鏡大圓滿鬼修。

“老骨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瘋和尚的佛法天生對我完克,再說這些年他不曉得吃了啥靈丹妙藥,這修為蹭蹭蹭跟喝水一般扶搖直上,依我看要是他真凝成了大威天龍金身,即便你我聯手也討不到半分便宜!”

“你可別帶上我,老子可不管你這幺蛾子事,奴家這病嬌小白蓮的身子,哪裡經得住那等血氣方剛的和尚漢子折騰呢?再者說他要殺的是你這隻癩蛤蟆,又關我這頭大白鵝什麼干係?”

柳象骨扭轉腰肢越說越氣人,玄血童祖聞言朝他瞥了個碩大白眼兒,當然是僅僅只有一顆眼珠子的白眼兒。

“咱倆誰都別說誰!當初在長峰峽是誰哭着喊着要落跑的?自打見着白髮白眉那小子,你還不是跟我一樣屁滾尿流?”

玄血童祖一說出這話,柳象骨的表情也變得分外凝重起來。

“那後生着實令我心悸,想當初他和空海僧在一起時,我還能夠隱隱將其壓制一頭,誰成想現如今時過境遷,他已然踏足山巔越過低谷,至此後蛟龍騰淵不可捉摸,後生可畏我等只需仰止。”

柳象骨這話里沒有絲毫酸味,他雖說生得陰陽不接,可卻沒有任何對安化侍的嘲弄之意,只有一股對修行者敬畏有加的純粹之心。

說完這話的柳象骨長嘆一聲,也不打算再和玄血童祖賣關子,轉身指着羊頭骨喃喃:

“此次北上無關其它,說起來還是和大宗主有關。”

“大宗主,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位?”

“不錯,想當初魔祖闖陸地天照山門,陸地宗門門徒死得死散的散,大宗主遠遁他鄉不知所蹤,奴家心心念念着大宗主,這些年來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總算在今朝尋到了大宗主的聖跡!”

“聖跡?”

玄血童祖聞言腦瓜子亂顫,那顆眼珠死死盯着血色頭骨瞧了好久。

頭骨齜牙咧嘴朝向北方,那裡有茫茫大雪山,亦有無邊無盡的劍。

“你們的大宗主,為何選擇逃亡北戎?”

“不是逃亡!大宗主所做之事,凡俗之輩哪裡敢私自揣測?再者說大宗主不會放棄天照光輝,從前不會今後更是不會,永遠不會!”

柳象骨越說越神色激動,天照宗頑固信徒的倔脾氣一旦上來,便是八匹大馬都拉不回來。

他祭起血色羊頭飛身而起,化成一道紫芒長虹穿梭蒼穹而去。

由於此地地處北戎王朝境內,並無戰事紛擾亦無天地鴻靈壁遮擋,因此這一路暢通無阻,幾次呼吸便消失到無蹤無形。

玄血童祖見狀罵罵咧咧,當即也不再耽擱飛身而起,嗅着柳象骨留下的騷氣兒一路追尋而去。

此間事暫歇,可游離於戰場之外的迷惘者卻不止這一對。

北戎界山往東數萬里,茫茫瀚海之上孤舟搖曳。

澹臺夭夭一襲紅杉佇立其上,眉目獃滯雙眼無神。腳下木舟無風自動無浪自歡,劈波斬浪朝前翻湧不息,一念之間可過三百丈紅塵洑水。

她已經完全將大宗師境界鞏固堅實,隨着其道心逐步堅如磐石,此刻修為境界竟隱隱有邁向中期的躍遷態勢,不過這並不能讓她有一絲一毫愉悅滿足。

形容枯槁。

狀若鬼魅。

她已經這般走了將近六十餘日,腳下亦跨過足足數萬里茫茫碧海。

在其身後大約百丈之外,季常侍和小榕依舊在默默尾隨。

這些日子裡他們毫無攔阻,季常侍極有耐性不急不躁,小榕亦毫無異議緊緊追隨。只不過這般日子一旦久了,季常侍眉梢上那抹若有若無的愁雲便濃鬱積壓,漸漸化成一片霧靄濃到化不開。

“師父,我們當真要一直度化她嗎?”

“機緣所致,金石為開。我的心佛在告訴我該這麼做,究竟為了什麼,佛沒告訴我,我也沒問佛。”

話雖這麼說,可季常侍此刻過得並不算輕鬆。

小榕稍稍瞥向他攥緊的兩側褲袋,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季常侍的手心已經出了整整五次暴汗。

三日之後,木舟第一次停下。

並非是澹臺夭夭不想繼續往前,實則是他的木舟無法再繼續行路。

咣當!

木舟前方的龍首梁遭遇猛烈碰撞,可從表面觀之,又好似撞在空氣中一般不可捉摸。

龍首梁木屑崩飛四散激射,面前依舊是一覽無遺瀚海無波,木舟卻無法再往前挪移哪怕一寸。

面色木然的澹臺夭夭走到龍首處,緩緩抬手朝前凌空按壓,五指好似按在一塊透明琉璃上一般指肚壓扁。

再次抬起手掌,面前虛空中已經出現一道模糊的指紋手印。

貌似......在面前這片海域天地之間,橫亘起一道無形無相的遮天巨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