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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家依山傍水,自記載以來便不參與世事,也就是斂氣心法讓他們稍微有了名聲,難道發明出心法也是罪嗎?獨孤麟奇在心裡不斷重複怒吼——這也是罪嗎!】

獨孤遠山……

這個讓稚泣伯慮愁眠的地名如巨石般壓在心頭,他痛苦地喘息,那晚的事情歷歷在目。十一年過去,每當想起便強迫自己忘掉,每當忘掉便強迫自己記住,刻骨銘心的循環重複無止境,痛苦已在骨髓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烙印。即便動用殺手城的情報網,稚泣也無法尋到半點蹤跡,那個鬼魅的殺手彷彿憑空消失了——在血洗獨孤遠山後。

他曾沒想過,那天竟還有其他人活了下來。

成肯、成肯……他到底是誰?

稚泣那時太小,即便他見過年輕的成肯,十一年的時間也足夠將那段記憶磨滅。可為什麼成肯那時會在獨孤遠山?又為什麼,只有他活下來了?!

難道那個看上去靦腆無害的成肯,他就是當年的殺手?

稚泣咚的一聲直起身,大步流星朝屋外走去。

他現在就要問個明白!

出到屋外,他很快就感受到,武當瀰漫在詭異的氣息中,任何人一旦做出奇怪的舉動,都會被其他人盯上,視線組成的網逐漸變成銳利的劍,貫穿這片凈土。

武當的華美外表之下充斥着孤魂野鬼,它的繁盛建立在無辜者的鮮血上,隨着時間的推移,華麗的外觀被層層剝落,不計其數的屍體散發出濃郁的惡臭,已將這裡徹底荼毒。

找成肯花費了很大的功夫,成肯並不是出名的人,很多武當的弟子甚至不知曉這個人的存在,成肯的毫無存在感讓稚泣想到了一個詞——“隱姓埋名”。他越發覺得,成肯就是當年的殺手。

成肯住在竹林里一間陋室里,稚泣到的時候他碰巧在家,因為兩人先前有過碰面,成肯反而是先跟稚泣打了招呼,為他來做什麼。

“為陳簡的事嗎?”蔣崑崙請稚泣進屋的同時觀察屋外,沒發現有人偷聽。

聽到陳簡的名字,稚泣一陣沮喪。成肯關心他人,壓根不像殺手,他的舉手投足也平靜而平凡,全然沒有殺手該有的利落和毒辣。

“不是。”稚泣果斷說道,“十一年前,你在獨孤遠山。”

端茶的手突然停住,蔣崑崙怔怔地看着稚泣。什麼意思?稚泣是不是中土眾的人嗎?他為何要提到獨孤遠山?中土眾……獨孤遠山……兩地相距千百里。

“你怎麼……”蔣崑崙不知該說什麼,他不安地把茶水放在少年面前,“為什麼要提獨孤遠山,你是什麼人?”

稚泣沒有解釋。看成肯的反應,他的確是倖存者,他會去到獨孤遠山,肯定知道獨孤遠山最為出名的斂氣心法,既然如此,讓他切身體會一下。

稚泣張開雙手,強悍的黑色澤氣頓時從體內噴涌。

“你做什麼!”

蔣崑崙猛然退一步,連忙擺好架勢。稚泣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紀,他肯定不是當年的殺手,可他為什麼要突然襲擊我?莫非是殺手的易容?

一瞬間,無數問題湧進蔣崑崙的腦袋,可下一刻,稚泣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緣由——

黑色的澤氣還緩慢縈繞在房屋內,可蔣崑崙只能看見,卻無法感知,彷彿這些不是澤氣,而是隨處可見的空氣。

“是斂氣心法!”蔣崑崙瞪大眼睛,驚訝地看着稚泣。

仔細一看,這張臉……這張臉和獨孤曼好生相像!若撇開縈繞在稚泣身邊的、讓人寒顫壓抑的黑色澤氣,稚泣實際上長了一張清秀面孔,那雙在光亮下略帶碧藍的瞳孔正是他和獨孤曼有親緣關係的確鑿證據。而且蔣崑崙對這張臉有印象。

他大腦發麻,十一年前的記憶如清泉般湧現。

“你是……”成肯不確定地問道,“獨孤麟奇?”

稚泣也愣住了:“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真名?”

“我是蔣崑崙啊!”

“姐姐的……”

稚泣記起來了,他的姐姐在那年出嫁,而那個男人便是蔣崑崙!

兩人相視無語。

這是多麼荒唐的命運相逢?兩個獨孤遠山的人,兩個從死亡深淵逃出的人,兩個因為那件事而易名的人,竟然在此刻重逢!

“麟奇,真的是你!我認得你,你還記得我嗎?”蔣崑崙扶住獨孤麟奇的雙肩,“我們還一起去輕無泉玩過,那時你還不小心掉進泉水,你姐姐嚇了一跳,結果你像沒事人一樣從泉水另一頭游出來——”

“我當然記得!”

溫馨的畫面浮現在眼前,獨孤麟奇不禁淚流滿面,他痛心地回想那時的美好,可獨孤曼屍體的慘狀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時……”他哽咽地笑道,“姐姐還教訓了我一頓。”

“我記得、我記得!”蔣崑崙連連點頭,他知道,話題無論如何都會走向那個悲劇的夜晚。“你……你後來怎麼逃走的,我聽說所有人——”

“所有人都死了。”獨孤麟奇的臉上同時留着痛苦和欣喜,“不過,不過我逃出去了。我也不明白,”他咬牙切齒,“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那你呢?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那人不打算殺我。”蔣崑崙如實說道,“那人問我是不是姓獨孤,我否認了,就被留了條生路。”

“為什麼!”

獨孤麟奇的拳頭砸向木桌,茶水飛濺得到處都是。

“為什麼偏偏是獨孤……我們到底遭了什麼孽,要被滿門抄斬?!”

獨孤家依山傍水,自記載以來便不參與世事,也就是斂氣心法讓他們稍微有了名聲,難道發明出心法也是罪嗎?獨孤麟奇在心裡不斷重複怒吼——這也是罪嗎!

“你問我也沒用。”

蔣崑崙盡量保持冷靜,大腦卻也在激烈跳動。眼前這個少年就是獨孤家唯一的倖存者,也是獨孤家唯一的復仇者,上天讓我們相遇於此,定是要將當年的真兇展露,十一年的血海深仇眼看就要沉進黑暗,現在終究是顯露曙光。

“麟奇,你冷靜下來。”蔣崑崙拚命壓抑住心中的亢奮,“我們兩個倖存者相遇絕非偶然,既然有兩人活下來,那一定有第三人、第四人。只要努力找尋,無論是當年的倖存者,還是那個應當碎屍萬段的兇手,我們都能找到!”

“你說的沒錯……”

獨孤麟奇緩慢抬起頭:“找到兇手,我定要讓那廝生不如死。”

“那年的事,你還記得清楚?”蔣崑崙問。

“早就忘了。”

“我還記得一清二楚……”

蔣崑崙把不願回想的那晚娓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