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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簡接連深吸了很多口氣,直到砰砰直跳的心臟恢復正常才下定決心轉開了會議室的大門。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同一時刻,漆黑的房屋頓時被燈照亮,長條形的會議桌上放滿了凌亂的茶具、煙灰缸、座位牌和彙報材料,椅子的位置各有不同,但空無一人。

在門外聽到的爭吵聲好像是幻覺,可屋內情況又說明,在開門前,這裡還坐滿了人。已無法感受到透過大門的寒冷目光,陳簡躡手躡腳,跟賊似地進入會議室。座位牌上的名字都很陌生,無論哪個都無法勾起一點記憶,過去的生活和這些人沒有任何交集。

陳簡心中默念他們的名字,會議室里有十二塊座位牌;十三個茶杯、十三支鋼筆、十三張椅子……十三。

“《最後的晚餐》……”

陳簡對這個數字並不敏感,可有意擺放的座位激發了潛意識,他不假思索想到那副名畫。

各具姿態的椅子對應了耶穌的十二門徒(或許耶穌也在其中),房間里的東西都能與“十三”對應,唯獨少了一個名字。

是誰?

一個叛徒,公司的叛徒?福腦公司是一家科技公司,如果說叛變,最大的可能就是泄露技術機密……

陳簡繞着會議桌尋找蛛絲馬跡。

在所有椅子與座位牌對應的會議室里,消失的座位牌就很醒目,它的右手邊是坐在會議桌長端頂部的總經理,左手邊則是一名副研究員。

什麼人會坐在他們之中?

陳簡來到空位前,坐了上去。他產生一個想法——消失座位牌上寫着自己的名字。

他很認真地坐在位置上,企圖把過去的記憶和眼前融合。但無論怎麼嘗試,這個位置的視角似乎都不屬於他,桌前沒有文件,換言之,消失的不僅是名字,連會議報告也不翼而飛了。

他挪動椅子,發現椅子被死死釘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不僅是這把,其他桌椅同樣如此。

他實在得不出什麼結論,只好翻看桌上放置的材料。

好險,上面寫着實打實的中文。

他仔細讀了幾本,很快得出這次會議的主題——討論新技術投放市場後的收益,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才能商業化。具體是什麼技術,所有文件統一用“BC1”代替,應該是出於保密才這麼做。這些文件可不同於電腦數據,說不定就不小心流傳到外頭了。

陳簡沉思片刻,沒想出合理解釋。

既然用字母加數字組合成暗號,大概率與新技術有聯繫,不太可能是拍拍腦袋隨便想出來的。但這到底有什麼意義?光是“BC”就能聯想到各種含義;數字“1”是指第一代新技術?如果真是如此,關鍵就在前頭的字母了。

陳簡又把其他擺得亂七八糟的資料堆到面前,內容提及新技術的地方無一例外用“BC1”代替。在這方面,與會者沒有絲毫含糊疏漏。這是公司的命根子,決不能讓外界,尤其是競爭對手知道。

“BC、BC、BC……”陳簡邊看,嘴中邊念叨。

他感覺脖子有些酸痛,於是抬了起來,再次看到像門徒般坐着的椅子。

BC、耶穌——“公元前”?!

基督教曆法里用“BeforeChrist”的縮寫指“公元前”,而整個會議室都瀰漫著一股宗教般的詭異氣氛。這個思路或許可行!

陳簡忍不住興奮為自己喝彩。推理到現在為止還說得通,無論如何,想到一種思路就先走下去,反正也不會有損失。

公元前和“1”。公元前第一年?是這個意思嗎?

腦中閃過很多解法,但無人提供答案。

興奮很快被無解的頭緒撲滅,他心灰意冷地雙手撐着下巴。他得出一個結論:“公元前第一年”和腦科學沒法掛鉤。

如果單單只有“公元前”,還可以認為是新技術能把人的思維傳到幾百年前——儘管這聽上去也像天方夜譚。但加上了一個限定數字,推論就無法成立了。

突然,他停下,環視寂靜的會議室,不由得產生驚恐錯愕。

現在是什麼情況?自己的腦子是不是壞了?

自從接受了“穿越”的“事實”,自己似乎什麼事都能泰然接受,可眼前的場景未免太過離奇了。像是一場夢,但他很清楚,夢不可能是這種形式,夢應該讓人迷糊、朦朧、存在隔閡。

現在呢?清晰無比,他能觸摸辦公室的每一處角落,感受不同材質帶來的不同觸感,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煙味,粗糙的筆頭似乎經歷了許多磨礪,呼呼吹響的狂風聽上去那麼真實。

他忽然流下冷汗——或許這裡不是夢的世界,而是另一個地方,一個真真實實存在的地方。

“大腦實驗”……

這個簡單的名詞閃過腦海。

他艱難起身,頭皮好像貼滿了無數根電線,必須小心翼翼才能維持體征。

他要瘋掉了!

該如何說服自己,這裡不是缸中之腦的世界?或者說,這裡就是!

從穿越到現在,接觸的一切都不過是他人構造出的虛幻景象,山神蛟、龍王、牽魂葬、武林大會、澤氣……這些都是假的嗎?

而且,這又是什麼地方?如果不是夢,為何會在睡覺時出現?他真的在睡覺嗎?躺在蟲谷村落破爛不堪床上那個睡覺的他,是他本人嗎?

陳簡的呼吸帶着嚴重顫抖,根本無法控制心跳頻率。

古代和現代在相互滲透。

早上的他還在蟲谷修鍊,晚上卻來到了超現實主義的辦公室。他忽然意識到,冷靜處之到現在的自己有多麼麻木。每天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往返,居然不以為意,自然而然地習慣了這種日常。

他催促自己冷靜下來,大腦皮層還是因恐懼而不斷跳動,他能感受到頭頂冉冉升起一股緊張的熱浪。冷靜下來,無論如何,他每天不都有新的進展嗎?解開電腦、離開辦公室、進入會議室、逐漸摸索公司的核心科技……

他咬緊牙關,惡狠狠地對着空蕩的房間投以視線。

如果真被囚禁在大腦中,那就先順着那幫傢伙的意圖來。總有一天,他能離開這個世界。

精神波動讓他格外疲憊。

他兩眼一黑,最後看到會議桌上有一隻紙船,白色的影子在徐徐移動,從左往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