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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蜻伸出粗糙的手推開不顯眼的木門。

黑暗的房屋吐出黑暗的氣息,像把兩人拉進深淵,呼哧一陣陰風穿堂而過,黃蜻鎖住身旁人的雙手,把她推進了房間。木門合上,逼仄的街巷再次陷入安寧,彷彿沒有任何人來過。

黃蜻把她扶到椅子上,揭開遮住女子雙眼的黑布。

黃蜻露出凶神惡煞的眼神,但他很快發現,對方並不吃這一套。傾蓮公主無動於衷的目光讓他心裡很不舒服。該害怕的不該是他,而是這個弱女子。

黃蜻看着她的眼睛。

黑暗是他的主場,他能輕鬆通過對方的氣息、氣場和每一次細微的毛孔變化預測出幾秒後的走勢,即便她再冷靜,也沒法徹底停止呼吸——除非她是死人。

黃蜻拍了拍手。

“你果然是公主。”

“你是……”她不慌不忙地抬起頭。

“黃蜻,一名煉蟲師。”

他不避諱自己的身份,看上去也沒有惡意,除了綁架這種方法讓趙望翷捉摸不透,她還沒從他身上察覺到敵意。

黃蜻撓了撓腦袋,長吁口氣。

這是一間老舊、無人居住的房屋,房間裡布滿了塵埃,他這麼一呼吸,稀稀落落的細屑就漫進整屋。

他思索了一番,該如何和處世不驚的公主對話,他很早就知道,傾蓮公主從來不畏懼威脅和恐嚇,她的情感異於常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平靜地與她交談,她是一個注重得利的人,如果給她足夠多的好處,對話就能順利進行下去。

他決定自報家門。

“我從都城離開準備前往南疆,偶然間發現了你,你是傾蓮公主吧?我想世間沒有第二個人有你這樣的氣質。”

她會認為我在誇她,還是諷刺她?黃蜻有些興趣。

但她對後面那段話沒有反應,只是點頭默認了他的推測。

“都城,看來你之後去投奔紅鹿了。”

“紅鹿……你怎麼知道她?”黃蜻納悶。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說的是從“都城”離開。

說到都城,不知情的人會把都城和齊盛然掛鉤,但傾蓮公主卻直接說出幕後統治者紅鹿的名字。她都知道些什麼?而且她聽到“煉蟲師”後同樣沒有任何表示,既沒有對未知的不解,也沒有對煉蟲師的恐懼。她早就知道從煉獄歸來的人們生活在南疆?

黃蜻深感這女子不容小覷,不愧是曾經掌控了整個西朝的女皇。

“我正要去見她。”

“你?”

“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她勸阻黃蜻不要深究下去。她站起身準備離開,好像剛才的綁架根本無法稱之為綁架,而是一個陌生人邀請她去家中談話。

黃蜻皺眉:“等等,告訴我,你是怎麼從京城逃走的?在核溶的那天,我還看到過你。”

她抬頭,整張臉都被陰影覆蓋:“我一直在南方。”

“這是何意?”黃蜻聽得出來她沒有說謊。

她說“一直”,是從何時開始的?

“就是說,死在京城的人不是我。”她冷冷地說道。

“怎麼可能!”黃蜻忍不住大呼。“你跟人互換了身份?是什麼時候事?”

身旁的氣氛忽然開始波動。像被一根鞭炮纏繞,噼里啪啦的熱量從頭到腳灌便全身,屋內的蜻蜓不安地煽動翅膀。

黃蜻從中感受到了不耐煩。

現在的他還不明白,當傾蓮公主不耐煩時會發生什麼。

他還在驚愕之中。在京城慘遭毀滅前,他還在迷宮般的皇宮裡看到了傾蓮公主,那時,她散發出的氣場和眼前的女子一模一樣。傾蓮公主根本沒有交換身份的機會,除非在更早的時候,在他還沒前往京城時……

寄居在體內的鬼蟲先一步察覺到了生命危險,黃蜻大驚失色,發現自己的瞳孔在無意識地情況下分裂成了無數小塊——那是他進入戰鬥時才會有的跡象。

怎麼回事?

還沒由他反應,傾蓮公主突然出手了。

她的手像蓄勢待發的重弩,沒等狂風般的炸響先出,一陣刺骨的痛覺在眨眼間從腹部傳出。黃蜻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在確信公主與某個長得很像的女子交換身份後,他沒了防備心,在他心裡,公主還是那個不精於巫術的柔弱女子,就是這致命的慣性思維,導致他全然沒有抵擋公主進攻意圖的想法。

公主的拳頭像利刃般扎進了他的腹部,隨後拔出,鮮血緊接拳心噴涌而出。

黃蜻猛噴一口鮮血,腹部的空洞彷彿變成了連光都能吞噬的黑洞,力量全部從那兒流了出去,他伸手像抓住什麼,但徒勞無功,竹籃打水的感覺在掌心漸漸清晰。

“你——”

“黃蜻。”她淡淡地說道,“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辦事吧?蠻橫地將別人抓走,自恃有着鬼蟲的力量,天下無雙。”

“為何……”

“為何要殺你?”

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在黑暗中顯成淡灰的眼眸倒映着汩汩流出的血泊,黃蜻無力地倒在地上,無數塊細小的眼球凝聚成一團烏漆嘛黑的東西,像是腐爛很久的蘋果,上面爬滿了蟲子。

黃蜻沒想過自己的身體是如此脆弱。

可笑至極!不過是腹部受到了一些輕傷——

他低頭看向傷口,冰涼的汗水從額頭划下,彷彿能割開腦袋。

他的身下是個巨大的窟窿,沒有骨頭、沒有肉,只有上面的血不斷往下面灑去,意識就和這些體液一樣往四周渙散,他的目光變得迷離,隱約中彷彿看到了健全的身軀。

“你知道得太多了。”

傾蓮公主在他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說出她的答案。

地上的屍體還在有節奏地顫動,越來越慢,最後歸於平息。駐足在屋內的蜻蜓突然都動了起來。

傾蓮公主明白,這說明黃蜻徹底死了。

她踮起腳尖,避免沾上能浸透整個狹小屋內的血泊。

——這就是煉蟲師嗎?跟捏死只蟲子沒什麼區別。

傾蓮公主抱着這個想法,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這裡和她進來時別無二致,只是多了一具屍體。

究竟是人先發現他,還是聞臭而來的蒼蠅?她猜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