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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舟隱隱覺得,這些看上去雜亂無章的通路似乎暗藏某種美感,或許濫觴於西方建築中“神聖空間”的設計理念,許多牆壁的拐角處、直行處都有突兀顯出的塊體,在功能上罕有價值,卻營造出詭譎、迷離、複雜的古典感——它們分割了直觀的空間,擾亂了糜舟的邏輯記憶,構造出了這片一眼無法看透結構的領域。

糜舟不免把這裡和太空部內部對比。

太空部的結構非常簡單,運作效率是唯一的設計標準。糜舟還記得第一次進入太空部,他用了不到片刻的時間就理解了那兩棟巨大建築的設計思路。

“到了。”佛彌耳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

佛彌耳警惕地望了望他們身後,確保沒有好事的傢伙跟過來。隨後,他重新面對大門,猶猶豫豫地把手搭在一個鑲嵌在牆裡獅雕塑口中,在它嘴巴里有一個人們不易察覺的圓盤,它是開門的機關,必須先把手伸進獅子口中,再往裡、往上探進去才能摸到,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隱蔽的開關,或許遊手好閒的小孩會摸進去,但他們的力量也不足以轉動它。

這扇粗糙如牆壁般的石門後,就是糜舟想看到的“門”,也是巴別塔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誰也不知道這扇門是如何出現的,不過,佛彌耳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

那是大概兩年前,一個霧靄沉沉的陰雨天。

灰白的霧如難鑿的山岩,工匠們在霧氣中小心翼翼地摸索、測量、確保塔身依舊。這是一項既需要耐心、又需要細心的工作,所有人都全神貫注,而佛彌耳家族的幾位頂尖工匠就在這片區域探索。

霧很濃,伸手不見五指,稍有疏忽就會踩空,運氣好會掉到下一層的房屋頂上活是花瓣路中,摔斷一兩條胳膊、腿或者腳指頭就能讓人慶幸一輩子;運氣不好……大概會直接撞上各種亂七八糟的堅硬石鋒,碎屍萬段。

就在這種情況下,巡視工匠工作的糜舟推開濃霧,發現了這扇發出微微光輝的“門”。一開始,他以為這是高空的某種自然現象——這在巴別塔是常有的事。在許多年前,天空中甚至墜下一顆三人環繞才能抱住的燃燒的石頭,這給巴別塔的修建帶來了不小的影響。

因此,當佛彌耳發現那個未曾見過的東西時,他覺得這是災難降臨的預兆。他小心謹慎但又快步來到那個東西前……

“進來吧。”佛彌耳把門上的圓盤旋轉到正確的刻度,大門應聲打開,一股溫熱的暖流從裡面冒了出來,扑打在糜舟和沈以樂身上。

能在寒冷的高空感受到如此溫暖,兩人都相當驚喜。

門打開後,就是一條淺短的廊道,狹窄,最多能供兩個人側身並行,在走廊盡頭是一個稍微寬敞點的空間。說寬敞也不過相對廊道來說,實際上,它也同樣逼仄得讓人覺得緊張不安,空間中央是一個只有半個人那麼高的灰白色氣團,這就是糜舟要找的“門”。

“為什麼把這裡修得這麼窄?”

沈以樂進入廊道。在寒冷處待久了,她反而覺得溫熱的空氣有些黏稠,難以適應,像有什麼東西黏在了身上。

這句話提醒了糜舟。

他忽然理解這裡的形製為何那麼古怪了。居住在這種高度的貴族們都是工匠出身,如果單獨建造一個隱藏“門”的空間,他們遲早有一天會發現端倪,但這是牆後的空間,如果不是有意敲打聽聲,是無法察覺到,那面普通的牆後藏着一個秘密。

而整層構造奇怪,更讓人不會主意普通的牆面。

“這是牆裡,當然窄。”糜舟簡單地回答她。

“哦……”沈以樂似懂非懂地點頭。

三人總算磨磨蹭蹭地走到廊道盡頭,擠在最多站下五人的小房間里。糜舟心想,這小房間的三面估計都連接着某些人的住處。

“就是這了。”佛彌耳的聲音里包含警告的意味,他在提醒糜舟遵守約定。

糜舟點頭:“廖海樺。”

“廖海樺,西朝人?”佛彌耳鸚鵡學舌地模仿糜舟的發音。

“沒錯。”

“他在哪?”

“我們的約定,不包括這個。”糜舟笑着說道。

佛彌耳很是惱火。

但眨眼的時間內,他遏制了怒火,心平氣和地說道:“是他告訴你,這扇門能把東西送出去?”

糜舟點頭,他正彎腰,觀察這個灰濛濛的霧氣。

它就是“傳送錨點”……這東西到底通向何方?

糜舟探出手。

結果,手從霧的另一邊穿了出來。

“活人沒法穿過這扇門。”佛彌耳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他們發現後,在這裡做了許多的試驗,石料、雕塑、屍體……凡是沒有生命的東西都能從中通過,但人、動物就會穿過霧氣,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糜舟從身上取下一塊石塊——本來是用來防身的,但現在用不到了。

如果真打算用這種脆弱的東西抵抗佛彌耳,還不如想想怎麼逃跑。

“它連到哪裡?”糜舟問佛彌耳。

“西朝的南面。”

“你們怎麼知道?”

“我們和那邊的人有書信往來。”

糜舟點頭。

“你們在說什麼?”沈以樂湊到他身邊,同時仔細觀察這扇飄忽不定的門。

“一個好消息——”糜舟把石頭扔了進去。

石頭果然消失了,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消失在了霧的另一端。

沈以樂驚訝地看着奇妙的現象。

“石頭去哪了?”

“這就是那個好消息——這團霧氣連接着南方某地;石頭回到了西朝。”

“這……”怎麼可能?

要知道,沈以樂可在大海上航行了接近一個月才從西朝來到雲鷹國,結果糜舟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就能把石頭送回西朝?那長時間的航行有什麼意義?

突然,她眼睛一亮:“我們能從這裡會到西朝?”

“這就是我要說的壞消息。”

糜舟再次伸手摸過迷霧,這回,他特意把整個右臂放了進去。

結果,他的衣袖消失了,手臂光溜溜地從霧後鑽了出來。

“——我們沒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