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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一直從腳下綿延到遠方看不見的地方,濕溫的夜風夾雜着月光撲面而來,群星閃耀的靜謐夜空彷彿吟唱出優柔的旋律,全身藏匿在黑暗中的黑衣人一言不發地注視山間的燈火。兩顆碩大的月亮相扶攀上高空,在毫無遮攔的天空灑出一片光輝。黑衣人站在高峰之處,群山間的萬家燈火在眼中一覽無餘,燭光搖曳、喧鬧隱沒,這座歷史悠久的家族按時進入夢鄉。

幾輛前來過夜的馬車無聲無光地穿過山林,馬兒穿出的氣息被豐饒的蟲鳴遮蓋,到了夜晚,這裡便是昆蟲的樂園。

黑衣人的右手指在相互輕捻,計算時間。當月亮抵擋了預計的位置,黑影頓時動了起來,昏黑的環境並不能將黑影完全隱藏,大衣的邊角流淌着月光的痕迹,灰色將這個鬼魅身影包裹。

感受到殺氣的馬兒不禁腳步,但下一刻,殺氣就蕩然無存了。

黑影悄無聲息來到一棟竹子搭建的民宅,半掩的門恰恰印證了這兒民風淳樸。房門吱吱呀呀,轉軸彷彿預示到危機降臨,正為房間的主人穿出訊號。

“是阿重來了?”本被熄滅的燭火被點亮,一個身着睡袍的男人揉着眼睛,托着燭盤探出腦袋。他還沒看清來者是誰,便發現手中的火焰被吹滅了,男人驚愕的抬頭,察覺到無法抵禦的涼意如洪流般湧向他的身軀。喉嚨火辣辣的,彷彿被放在火上燒烤。

“救——”

聲音還沒發出,他已身首分離,屍體頹然靠着門沿倒下,落到地上的一灘鮮血很快浸到黑衣人腳邊。黑衣人沒有停頓,毫不猶豫往房裡走去。床上躺着死者的妻子,她正安詳地呼吸,嘴角微微揚起,看上去做了美夢,手向床邊伸去,沒摸到丈夫身軀的她潛意識感到不適,身體抽動了片刻。

黑影從看不見的地方拔出銀亮的小刀,刺穿了她的喉嚨。一聲憋氣的悶喘從破洞處冒出,屋外的野犬發出一陣狂吠,很快,幾個睡眠未深的嬰兒同時嚎啕大哭,青山上下躁動起來。

黑影靜靜地站在屋內,耐心等待下一次動手的機會,寒冷的目光比腳步先行鎖定了那隻野狗。

深沉的倦意很快將人們拖入更深的夢境。

黑影絲毫沒有動搖,出門時順手處理了狂吠不止的野狗,轉而往下個目標走去……

*

沈以樂被這個巨大的陣仗嚇了一跳。

被稱為公主智囊的鐘煙龐政竟親自找上門來,並且要求她接任武當掌門一位。

沒錯,“要求”,他說得非常委婉,但她能看出自己沒有迴旋的餘地。張勝寒失蹤一事已成定居,如今武當群龍無首,必須要一個新人來統領他們。沈以樂能明白其中的必要性,可她實在弄不懂,為何這種殊榮會落到她頭上?

她很想找稚泣商量,可眼下,鍾煙龐政步步緊逼,根本沒給她喘息的時間。鍾煙龐政要求她現在就給出答覆:是當,還是不當?

倘若我不當掌門,朝廷會選擇何人?

她很想問這個問題,可面對如此人物時卻心生膽怯。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鍾煙龐政循循善誘,“你能成為武當的掌門,將在武林歷史上千古流芳,而且如今北境妄圖趁機禍亂朝綱,正是你等武林中人大顯身手之時,若武當能統領武林抵抗北境,你,沈女俠,必然名留青史。”

沈以樂產生了動搖。她雖然自詡不問世事,可大好機會擺在眼前,年紀輕輕的她怎能抵禦鍾煙龐政的巧語誘惑?她並非出身名門,即便奪得武林大會的魁首也難得榮華富貴,無非是一段時間的順風順水。但成為武當掌門就不一樣了,就算是張勝寒這樣不問世事的掌門,也能深受朝廷和武林的尊崇,如果她也能成為掌門……

她不禁浮想聯翩。武林向來是排斥女子,她若能一轉局勢,將是一代壯舉。

激情沖昏了她的頭腦,鍾煙龐政的話更是激起她保家衛國的熱血,如今北境大軍大肆猖獗,武林卻無動於衷,這是多麼可恥的一件事!

她注視鍾煙龐政。這個長着一副孩童面孔的男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想清楚了?”

“武當的弟子不會同意我擔任掌門。”回到現實後,她腦袋頓時清醒過來。

鍾煙龐政聽後,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難道張勝寒擔任武當掌門便是眾望所歸了?”

她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和朝廷重臣交談比和頂尖高手交手還要讓她緊張,後者最多是受些傷痛,而前者卻失命。鍾煙龐政說得一點也沒錯,如今的武當早就不是幾百年前那個傲視群雄的武林幫派,武林在西朝龐大的力量前不堪一擊,它們雖然存在,但不過相當於一處地方軍閥,在關鍵時刻唯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反抗朝廷,另一個便是歸順,而武當——包括整個武林——都選擇了後者。

這個基調在仙承院建立之時就已奠定,仙承院是朝廷的機構,所有武者被澤氣強度劃分為三六九等,他們的名譽、實力甚至武林生涯都被仙承院牢牢掌控;而三年前張勝寒上位更是將朝廷統領江湖的現實鞏固,任何武者絕無可能在短期擺脫朝廷。

沈以樂深深地吸了口氣。她看清了現實,這並非什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不過要成為朝廷操縱武林的下一個傀儡。她能拒絕嗎?就算她拒絕了,鍾煙龐政也一定能找到另一個替補——這樣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如此,還不如自己當這個傀儡,起碼她沒蠢到認為這是陛下的恩惠。

“我……”她知道,這句話說出口就沒法回頭,她的話沒有任何分量,但已經鍾煙龐政以包裝,就變得有分量了。

“我原意成為武當掌門。”

前腳還是武當的一名弟子,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變成了掌門。跨越天地的騰飛讓她頭暈目眩,她能感到全身一緊,一道名為“職責”的枷鎖已經拴住了她的手腳。

不過她的思想是自由的,就算鍾煙龐政將她推入了掌門的牢籠,她還能思考。

她暗自心想,如果事情沒往她所期待的方向發展,她一定會掙破束縛。

可自己究竟在期盼怎樣的未來?

她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