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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煙龐政和徐思佑……

從大殿離開後,扁梁圖留了個心眼,悄悄摸摸地迴旋到大殿側旁,想觀察朝中重臣得知北伐失利後會有怎樣的反應,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成為未來朝中政局變動的前兆,不過能站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各個都是精明的老狐狸,大多數人只是簡短用眼神交流,沒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派別和聯盟。

扁梁圖怏怏而歸,忽然發現不遠的庭院後走出兩人。

他們為何會走在一起?

扁梁圖站在隱蔽的柱子後凝視徐思佑。

中書令從未傳出一點瑕疵的傳聞,始終潔身自好,不參與朝中的任何紛爭,多年以來一直盡心輔佐大言絕帝,後來的小皇帝,包括現在公主,在朝中頗有名望。但這並不意味着中書令沒有偏向,他很可能只是隱藏得很深。

鍾煙龐政是為拉攏他才找他談話嗎?他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徐思佑的中立立場不會動搖。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扁梁圖深思熟慮,想到昨晚公主遇刺時,中書令也在場,他尋思鍾煙龐政或許想打聽刺客的事。

扁梁圖也好奇刺客的身份。能在皇宮殺死弓箭手,絕非一般武者的身手,或許與秘教有關係,無論如何,他很感激刺客分散了朝廷的注意力,朝中目前調動九成人手調查行刺一事,全部是這些年頗有功績的將領和錦衣衛,更多的士兵集結在皇宮周圍保護皇室成員——主要是保護公主,並暫時將道觀火災拋去一邊。

但他清楚,刺客一事拖延不了多久。道觀里畢竟也死了個恭蓮隊,想必鍾煙龐政是礙於公主的心情才沒有彙報,相信過不久,公主就會知道,恭蓮隊再損了兩名成員。

她還有多少奴僕可供奴役和驅使?

想到公主的龐大勢力正在逐漸瓦解,扁梁圖不禁心生憐憫,不過他很快將世人皆有的同情心粉碎。面對這個神鬼莫測的掌權者,他不能有任何鬆懈,眼下說不定還在公主的掌控之中——儘管不太可能,但決不當大意!

他邁步離開皇宮,打算找個時間與皇甫晴好好談談。

道觀事發後,他便異常謹慎,生怕貿然行動會將秘教、彭雀反叛等事牽連而出。今日不適宜見皇甫晴,恭蓮隊遍布京城的眼線肯定會盯緊大臣的行蹤。明日也不行,後日……?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所有的日子彷彿都被劃傷了紅線,他不能輕舉妄動。

沒多久,他平安無事地離開皇宮,忽然覺得輕鬆了不少。以往每次進入皇宮時,都能感受到泰鴻多的視線,如今那個老傢伙總算死了。

不過,輕鬆還沒能遍及全身,他又感覺一陣乏力。京城的空氣彷彿被昨晚的火焰灰燼籠罩,四處可聞嗆鼻的氣味,煙霧模糊的視線,人煙稀少的街巷裡站滿了全副武裝的衛兵,鋥亮的甲胄將日光發射到全部角落,放眼望去看不到一角陰影,另一種形式的烈火降臨於這座都城。此後的行走麻木得喪失了現實感,只剩下一堆若有若無的重疊幻影,京城、道觀、京城、道觀……反覆無常的幻覺讓他一度作嘔。這個肥油的男人踟躕在空巷中,似酒鬼般飄蕩。

他恍惚轉過身,看到沐浴在日灼下的皇宮散發出神聖光輝。一個突如其來的現實撞入他的腦中,粉碎了眼前的美景。他的內心產生了危機感,前所未有——

一場王朝的覆滅或許近在咫尺了!

千年歷史洪流而過,有些王朝苟延殘喘,最終倒下;而還有些則毀於一旦,毫無徵兆。

西朝似乎兩者兼具,岌岌可危的北邊防線和動蕩不安的京城,它既可能一夜之間改頭換面,也可能被打得潰不成軍,最後只能慘淡收場。無論如何,作為宗正卿的他必須為未來打點了,如果西朝扛過了這次國難,他也很難逃過公主的清算,換言之,他唯一的生機是公主倒台,而他則如蛔蟲般依附上心的皇權。

可誰能成為那座皇宮的新主人?蒼言、徐忠衡?實話實說,他並不欣賞其中的任何一位。他們的偉大宣言不過是脫離現實的幻想。選賢舉能?西朝百姓有上千萬,他怎麼選得來,舉得動?

扁梁圖雖不了解蒼言其人,但他看得很清楚,無論蒼言的承諾是否真心誠意,都將在奪權後化為泡影。西朝的體量和信息傳遞的速度註定這個國度的統治充滿風險和強權。

他一瘸一拐,舊日戰場造成的傷痛找上門了。昨晚的斷腿雖然修復,但痛覺卻深深烙在心頭,今天他每次抬起右腿時都會產生一陣後怕,生怕又會有冷箭飛出將腿射穿。

他皺着眉頭,看向自己的右腿,壞爛的腳踝彷彿長了出來。他感覺一陣噁心。

噁心不僅來自幻象,還有很可能成為現實的將來。他從心理上排斥北境的蠻夷之人入侵西朝,這座文明古國為何要向他們敞開大門?

可還有他人能成為新帝?

他心中呼喚。

如果再早三年,他肯定毫不猶豫成為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可長達三年的提心弔膽消磨了所有激情,他整日為陰謀和往事勞心費神,失去了登上世界之巔的能量,如今,擔任人人敬仰的宗正卿已是最美滿的人生。

“還有誰呢……”他喃喃自語,視線投向南方。

在都城北遷之後,西朝的政局就發生了無法逆轉的變化,作為曾經的政治中心,南方已經失去了抉擇的話語權,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南方應該意識到了,這是一場奪回話語權的戰爭,他們可以放棄,成為北方人奴役下的臣子;也可以揭竿而起,夾擊京城。

南方……扁梁圖眯起雙眼。那裡住着老狐狸們的子孫,他們現在是如何打算的?在黃河決堤的那段時間,南方就已經發生了幾場無關痛癢的造反,雖然沒對西朝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也能從中窺見南方的態度,他們或許也在等待造反的時機。

他回憶過去的幾個月,發現南方確實沒有太好的獨立理由,唯一能算得上機會的就屬東海龍王一事了。

南方人可以藉著此事小題大做,向國庫索取大量用以“支援”的銀子,一旦雙方鬧翻,再明裡暗地添油加醋,南邊因龍王作祟而流離失所的百姓便會率先舉起反旗,屆時再推波助瀾,南方起義說不定就形成規模了。

目前來看,南方人沒有抓住僅有的那次機會。

想到這,扁梁圖的心臟猛地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