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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嗆鼻的氣味隨着大門敞開灌入鼻腔,算不上臭,但也絕非好聞。

“什麼味道?”鍾煙龐政眉頭緊皺。

“試試新東西。”辛學瞥了他一眼,“找我何事?”

“公主想知道陳簡的下落。”

“隱士問過一次,他沒告訴你?”

“眼見為實。”

辛學聳肩,好像在遷就鍾煙龐政的任性。

他走進房間並讓矮個子跟上,一頭烏黑長發保養得非常光潤,在鍾煙龐政面前蕩來蕩去。就算衣着邋遢滿面疲相,發質依舊飄逸,怎麼會有這種人呢?

辛學曾說這是他好不容易才維持的頭髮,用了很多秘方和醫藥,鍾煙龐政沒什麼興趣,他不想做一個披頭散髮的鬼,太不正經了。若是被外人知道皇宮裡供了個這樣的活佛爺,也不知會遭到怎樣的奚落。

辛學雖然自己邋遢,但屋內整理得乾乾淨淨,似乎始終為了迎接客人,每個角落都一絲不苟地清掃,連打理的痕迹也沒留下。眼前的人和眼前的室內形成巨大反差,鍾煙龐政見識過很多次,但還是忍不住驚嘆一聲。

“陳簡已經死了。”辛學先開口了。

“讓我看看。”

“你沒帶人。”

遭了。鍾煙龐政拍了拍腦袋:“太久沒來,我都忘記了。”

“無妨,我這兒正好夠用。”他說著,坐起身彎腰,在地上摸索了幾下,一旁的地板緩緩挪開,石頭機關的軲轆聲頗有年代感,實際上,這道暗門是辛學搬進這裡後才重金建造的——這是公主的意思,就是為了方便辛學的研究和力量施展。

鍾煙龐政注視辛學悠哉地爬下豎梯,兩腳落地傳來的迴響從地面發出。

“稍等片刻。”

“好。”

他點點頭,環顧這間昏暗的巨大寢居。辛學既然沒叮囑不許亂看,他便大大方方地在屋子裡踱步欣賞。一面牆放滿了滲出霉綠的書籍,巨大的紅棕木桌上整齊擺放着辛學目前正在看的書——《仙屈黑晝考》。從沒聽過的名字,也不知是說什麼的,書本合得很攏,彷彿刻意躲避鍾煙龐政的目光。

他可不管這麼多,準備坐到辛學的椅子上。辛學比他高大很多,椅子腿自然也長上半截,他當然不能踩臟別人的坐墊,於是雙腿用力一蹬,穩當地坐到上面。矮小的身體促使他的雙腿格外有力量,他對彈跳能力自信滿滿。

“《仙屈黑晝考》……”他念着這個名字。

仙屈……似乎是北面的一座縣。他摸了摸腦袋,並不確定。要麼那座縣已經改名,要麼屬於前朝——算了,無關緊要。

他心想着,翻開了第一頁。

“仙屈自有險峻地之稱,金人犯閌州,張翔及守臣據仙屈擊卻之,又三年,金人再犯閌州,誘張家老小以勸降,張假引兵擊,北走乞降,閌州失六野,金人陷沛郡,縱兵焚掠,守臣繼遁……”中間寫了一大堆逃跑的守臣,似乎為了強調史料的真實性,鍾煙龐政飛快地跳過這些無用的信息,看到最後,說當時的皇帝親率大軍伐金——“是月,叛將張翔現駐蹕之處,呼眼不見物,唯白光。此乃‘黑晝’初證。”

“流傳民間的故事罷了。”

————

辛學動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回到房間,身後拖着兩個氣息奄奄的人。

“‘黑晝’是何物?”鍾煙龐政放下書。

為輔佐公主統治這個國度,他對民間流傳的事物相當了解,民間之娛能反映百姓的生活狀態,是非常簡單到手的情報,可他從未聽過什麼“黑晝”,敏銳的洞察力讓他一眼看穿辛學的敷衍。

辛學嘆了口氣:“你打算把我的藏書都問一遍?”

“這是朝廷的藏書,並非你的。”

“也是。”

“黑晝?”

“你看了便知,一種只發生在北境仙屈的奇異現象。”在聽辛學講解的同時,鍾煙龐政快速翻開薄薄不過十頁的《仙屈黑晝考》。“說是倘若做了虧心事並且是在仙屈做了虧心事——或是做了虧心事後經過仙屈,就會雙目失明,只看到白光。因什麼都無法看見,所以被叫做‘黑’,因只能看到白色,便加上‘晝’。”

“那‘白夜’也行嘍?”

鍾煙龐政看完了《仙屈黑晝考》,後續記載的史料和第一篇基本一致,都是說有人做了虧心事,隨後經過仙屈,最終被人發現雙目失明,簡直是批量創作的故事集,只有雷同,沒有創意。有些史料聽上去頭頭是道,很像真實發生的事,可上面無論是人名、地名亦或是朝代,鍾煙龐政都從未聽過;還有些故事則故弄玄虛,一看就是有人特意為增添恐怖氛圍而杜撰的虛構故事。

“黑晝和白夜,聽起來都不錯。”辛學首肯道,“別管這些了,幫我騰出場地。”

“好……”

鍾煙龐政心想明明你比較高大,這種事為何由我來做?

一邊不情願地幫他把鋪蓋整齊的地毯掀開,沉悶已久的血腥味頓時充滿整個房間。

這兒的味道已經夠古怪了,再多點又何妨?鍾煙龐政將地毯卷好,默默注視辛學進行接下來的儀式。

辛學擁有名為“天羅地網”的玄妙之力。只要他擁有目標的血,就能找尋到對方的下落,不過代價是需要耗費生命,屋內的那個秘密通道連接地下大牢,裡面關押着許多死不足惜的人渣,專門為辛學使用能力所用。

現在一次要兩人。

以前只要一人,但玄妙之力似乎有使用次數,天羅地網用到現在,需要的生命越來越多了。

在辛學窮困潦倒的時候,他曾在地方無賴那兒打下手,使用天羅地網消耗的是自己的生命,所以他才看上去貧弱無比——年輕時濫用玄妙之力的惡果。

天羅地網像只不知節制的野獸,如飢似渴地汲取生命。

這正是公主不讓辛學加入恭蓮隊的原因之一,玄妙之力太不可控,雙方維持目前平穩的合作關係就夠了,萬一辛學這兒出現突髮狀況,只用派恭蓮隊將他處理即可。

辛學將兩個犯人擺在身體左右,掏出小刀,輕輕劃開被捆綁牢固的犯人的喉嚨。兩個犯人嘴裡被賭上毛巾,瞪大眼睛目送自己的鮮血流出體外,他們的膚色逐漸變得暗沉無光,鮮血卻迸發出生命力。只見辛學的雙手十指正做着稀奇古怪的動作——若平常看到成人做這種動作,鍾煙龐政一定會覺得愚蠢,可現在,他屏住呼吸,凝視這場扣人心弦的儀式。

流淌的鮮血像長了眼睛的兩條細蛇,蜿蜒爬行在沾血的石地板上。這些厚實的凝結血塊,正是天羅地網使用過的證明。

血蛇逐漸交錯編製,一張天羅地網顯現在昏暗的屋裡,鍾煙龐政點燃一支蠟燭,搖曳的火光將驚悚氛圍推至高潮。

地圖出現了,是京城,上面沒有任何標記。

“你看,陳簡已經死了。”

鍾煙龐政凝視片刻:“也就是說,他在京城斷氣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