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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麟奇孤零零地走在京城的大道上。經過兩天的全面盤查,他們已經可以離開客棧自由行動,不過禁止出京。他本沒有離開客棧的意思,但突然獲得名義上的自由誘發了出行的慾望,今天趁着晨光熹微,他走出客棧,看看闊別多年的京城如今是副怎樣的姿態。

即便清晨,京城已展露繁華的氣氛,來來往往、車水馬龍讓獨孤麟奇錯愕,這片物華天寶的神聖土地在短短几年內又有了巨大發展。雖然江湖上總流傳公主禍亂朝綱的蜚語,但京城經濟實打實的進步不容忽視,無論人們怎麼否認傾蓮公主的篡位之舉,在她治理下,西朝至少沒有消退的跡象。

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三三兩兩互相照應的訓練士兵,他們嚴肅的神情中露出迷惘,這些一大早矗立寒冬的衛兵可能壓根不知道自己在防範什麼,猶如一根根沒有思想的木樁。獨孤麟奇憐憫地看了他們一眼,繼續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

他還記得兒時的自己喜歡往人多的地方鑽,是個湊熱鬧的好手,在家族覆滅後,過往的習慣也被徹底顛覆,曾經的童年無忌在一夜之間與他撇清關係,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要與悲傷和仇恨為伍,直到遇見沈朔霞。

為何她的目光能讓獨孤麟奇敞開心扉?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緣由,他只覺得兩人的相遇在冥冥之中。

興許能在路上遇見她。

他抱着這種想法,走向皇宮。

隨着太陽升出地平線,大地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光線進一步將這座古老的都城勾勒清晰,凹凸有致的城牆投影為雪白增添了神秘風情,越來越多的聲音從大街小巷冒出,京城像被烈火點燃的谷堆,轉瞬間沸騰了。

人們總是在同一時間蘇醒的。獨孤麟奇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在京城客棧的這些日子,他只能進行一些簡單的修行,不敢鬧出一點動靜。今日被陽光這麼一照射,忽然覺得許久未動的骨頭開始松垮了。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京城的莊嚴氣氛着實不適合他,可他又享受待在這兒的日子——這是他離沈朔霞最近的時候。

想到這點,他更加堅定地邁開步子,決定用自己的行為打動她。

突然,一陣心曠神怡的親身傳入耳畔。

“皇甫晴?”獨孤麟奇轉身張望四周,很快就鎖定了琴聲的位置。

那是一處煙花柳巷,參差不齊的青瓦樓檐角掛滿妖嬈的綢簾,讓人眼花繚亂,緊閉的窗戶說明此刻並非接待時間。那聲琴聲或許只是某位女子轉軸撥弦的餘韻,也可能是名妓為今晚準備的助興節目,不過在獨孤麟奇耳中聽來,那只能是皇甫晴的琴聲。

畢竟琴聲就是皇甫晴的玄妙之力啊……

他不知皇甫晴為何堂而皇之地在京城彈奏古琴,不過那琴聲似乎在呼喚着誰。

是我嗎?獨孤麟奇不自覺地走入小巷。

琴聲還在繼續,彈奏的是在京城非常流行的一曲小調,懂得樂譜之學的名妓十有八九都能彈奏,但音樂淡雅卻不失熱情的境界,卻少有人能達到,曲終,悠揚的尾聲多了份女子的嫵媚,彷彿被纖指輕撫臉頰。

獨孤麟奇停下腳步。

皇甫晴絕非這種彈奏風格!

到底是誰?

他緊張起來,屏氣凝神觀察這條小巷的情況,左右兩側都是隨風飄動的輕紗,如同剛出浴的美人在極盡身姿誘惑客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這些曼妙的輕紗背後充斥着殺機,他能看到澤氣浮動的顏色。

琴聲……剛才有兩個琴聲,第一聲絕對出自皇甫晴之手,第二聲則是位女性。

他下意識摸向腰間,卻想起自己的劍已暫交錦衣衛“保管”了。

這是請君入甕的陷阱?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分析從剛才開始的種種跡象。他是無意走到附近的,沒受任何人引導,如果真是陷阱,未免有些隨心所欲了。世上只有一個人能潛移默化地操縱他,那人便是皇甫晴,倘若真是皇甫晴誘導他來到這,那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可兩個極其相似又略有差異的琴聲讓他無法釋懷。他抬起頭,驚訝地發現,先前緊閉的排窗被推開了一扇,琴聲從屋內漏了出來,更加清晰。

四周空無一人,大白天沒有人會想到來這種地方。開窗,毫無疑問是在邀請他上樓。

獨孤麟奇盤算着此行的危險程度,他現在身處京城,對方再大膽妄為應該也不敢在這兒動手,何況他又未曾與人結仇,雖與殺手城有一些聯繫,但從不幫他們辦事……他一邊想着,一邊踏着上樓的台階。老化的木頭髮出一陣喘息,這棟樓彷彿隨時會坍塌。

輕絮飄柔的帷幔上顯現出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陽光將他手中的玉制摺扇照得鋥亮剔透。

“皇甫晴?”獨孤麟奇小聲詢問。

“我還在想,你怎在樓下磨蹭了這麼久,總算是上來了。”

果真是皇甫晴,他鬆了口氣,推開帷幕想問問剛才的兩種琴聲是怎麼回事,可帷幕後的情況讓他頓然停在原地。

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正在撥弄琴弦,她身着非常華麗的淡紅色衣裙,翩翩裙擺被灌入房間的風吹出讓人浮想聯翩的弧度,粉紗披肩將鎖骨描摹得若隱若現,沒有經歷風雨洗禮的手指獨貼在硬朗的琴弦上,壓出飽滿的肉感讓人垂涎三尺。她的身形沒有弧度,像是個身體尚未發育的小孩,但眼神卻透露出久經風霜的成熟。

真不愧是京城的藝妓。獨孤麟奇心想,即便身材不如同行,光憑眼神就足夠讓人醉生夢死了。

他是意志堅定的人,雖然初眼看去心靈確實受到不小的震動,但很快鎮靜下來。

“這位是?”他問。

“新的露月。”皇甫晴微微一笑,“上一位露月已經死了。”他輕拍露月的肩膀,向這位名妓介紹他,“這位是稚泣,玄月。”

“久仰大名。”

聽到名妓發出的聲音,獨孤麟奇怔住。

這是怎樣的聲音?既像少女,又像未變聲的男孩。

皇甫晴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露月是**。”

**……打扮成女人模樣供達官顯赫玩弄的男孩。獨孤麟奇頷首,不知該不該誇他的美貌。

皇甫晴俯身湊到露月耳畔說了些什麼,露月則點頭,開始挑弄琴弦,方才的曲目又從古琴中悠然響起,為寒冷的冬日早晨覆上一層暖意。

藉著琴聲掩護,皇甫晴搖着摺扇道:

“我就開門見山說了,最近宗正卿在查菩提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