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他在等待一個令自己滿意的死亡結果,而羅斯,在等待欣賞他的死亡。】

玄境殿外,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雙手背後,居高臨下望着武當山上的人來人往。

張勝寒成為武當掌門三年有餘,可從沒覺得自己掌控了這個龐大而冗雜的組織,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愈發深刻地認識到,掌門有多麼難當。

在三年前——武當沒發生那場變故前,他不曾想過這個位置最終會落到自己手中。

他一直被認為是不參與世事紛爭的隱士派,包括他本人也認同這個觀點。他曾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因為他身上發生了那樣的事,張勝寒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捲入權利鬥爭。

可那件事還是發生了。

他順水推舟當上了掌門,沒有根基,沒有派系,他看似站得很高,可腳下卻是分崩離析的浮冰。

“卞離……”張勝寒眯起眼睛。

繚繞的雲霧彷彿映襯出他的心境,他現在什麼都看不清了。

“掌門。”

身後傳來有意踩大的腳步聲。

“羅斯?有什麼事?”張勝寒轉過身。

“我昨天找陳簡聊了聊。”

他把留聲瓮托在掌心,播放昨天和陳簡的對話。

從進門打招呼到羅斯說“這是武當內部的事”。

對話戛然而止。

“只說了這些?”張勝寒很了解羅斯,“後面的話呢?”

“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羅斯,你是在挑釁我?”張勝寒抬了抬眉毛。

“沒那回事。”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惟恐天下不亂。”張勝寒表情淡漠,“不過我得提醒你,小心引火燒身。”

“屬下明白。”羅斯說道,“我只是想讓當年的真相公之於眾。”

張勝寒看着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護法,露出刺骨的笑容:“為了卞離的事?他要是泉下有知,一定會悔恨教了你這樣的弟子。”

“他不會知道了。我們還是想着如何自保吧。”

羅斯說完這句話,將青銅瓮留在原地,離開了。

張勝寒注視着他的背影溶解進霧氣,在短暫的一瞬,他突然產生了強烈的殺意,但那抹殺意很快隨着霧氣一同消散開來。

自三年前那場瘋狂的奪權計劃成功後,他突然就失去了生存的動力,更別說做出殺人這種驚心動魄的事。

他在等待一個令自己滿意的死亡結果,而羅斯,在等待欣賞他的死亡。

既然如此,那就讓事情自然而然地發展下去吧……

張勝寒默想。

*

今日的武當格外熱鬧,比武場里里外外只能看見像海浪一般的人頭。

昨天下午,隨着最後一場資格選拔圓滿結束,分組結果也在同一時辰出爐。

熟悉武林大會的江湖人士都知道,比武第一天一定會有奪冠熱門,本屆也按照慣例,安排了中土眾多年不遇的奇才稚泣與商聯的希闕嫻。

說到希闕嫻,江湖人士其實更熟悉她的妹妹希闕儀。

希闕儀是商聯最出眾的藥劑師,曾拜柳星絕為師。照理來說,柳星絕作為古鏡門長老,教出來的弟子應當屬古鏡門,但希闕儀卻沒有遵守傳統,反倒加入最為賺錢的商聯,這個舉動很快傳開,遭人唾棄。

沒多久,柳星絕明確宣布是他允許希闕儀離開。這事鬧出了不小的風波,人們都說是希闕儀用美貌勾引了柳星絕那個色老頭。

因此直到現在,希闕儀還是經常被傳出流言蜚語。

如今她的姐姐就要與稚泣交鋒,大家都想一睹兩姐妹芳容。

商聯看席上,希闕嫻和妹妹正應付各大幫派的來人。

“願希女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多謝各位,小女定不負眾望。”

希闕嫻拱手,同時向妹妹希闕儀擠眉弄眼,叫她也趕快道謝。

“謝、謝謝各位。”希闕儀的臉紅撲撲的。

“幼妹怕生,各位諒解諒解。”

坐在離他們稍遠的武者看到這一幕,竊竊私語:“……那個就是希闕儀。”

“跟傳聞中完全不一樣。”

“是啊,扭扭捏捏,她怎麼可能勾引柳長老——有些人就喜歡憑空污衊。”

“不過她也二十多歲的人了,竟然還這麼膽小。真不知以後要嫁給怎樣的男人。”

“得了吧,她的錢財讓多少人眼紅,娶了她,誰還惦記她那性格?”

“說得也是。”

幾人哈哈大笑。

這些閑談自然傳不進兩姐妹的耳朵,否則以希闕嫻的脾氣,早就氣勢洶洶找他們問罪了。

應酬後,她們總算坐進了屬於自己的看席。

每個幫派擁有各自的專門看席,頂上建造遮陽擋板,左右用木板與閑雜人隔開,簡而言之就是包廂。

包廂空間很大,足夠三四個人坐下,現在裡面只有兩位女子。

希闕儀和姐姐一樣有一頭柔順青發,別在頭上的銀色發簪和雪白的皮膚相稱,在木頭搭建的看席里格外突出。

“總算結束了。”希闕嫻嘆了口氣,“真不明白,我都要上去比武了,他們為什麼還來這套。”

“是啊。”

希闕儀微微喘息,與陌生人見面給她不小壓力。

“你也是,”姐姐皺眉,“這麼怕生,以後怎麼在江湖生存?我們商聯最重要的就是貿易,是與人交談。你看看你。”

“哎呀……這個以後再說嘛,”妹妹撒嬌道,“反正我是煉藥師,是製藥,買賣的事就交給姐姐了!”

“犟嘴。”姐姐嘆息。

希闕儀把目光放到比武場中央,那裡已經擺上了巨大的銅鼓。

“姐姐,你得小心稚泣,他的武功並不高明,卻是勝在腦袋。”

“放心,傻丫頭,你是在說姐姐不聰明嗎?”

希闕嫻捏了捏妹妹粉白的臉蛋。

“姐姐別說笑了。”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總之萬事小心為好。”

她起身幫姐姐梳理頭髮。

兩人互相打趣,全然沒有即將要參與格鬥的氣氛。

希闕嫻雖然表明鎮定得很,內心卻忐忑不安。

她早早就調查過稚泣的底細,怎會不知他的厲害之處?不過她不會在妹妹面前表現出來。妹妹從小就以自己為榜樣,因此才背負有違師徒之道的罵名來到商聯,她必須扮演好“榜樣”這個角色。

聽到場外叮叮噹噹的鈴聲響起,希闕嫻知道自己該去準備室了。

“姐姐去去就來。”

“嗯。”希闕儀乖巧地點頭。

目送姐姐離開包廂後,希闕儀靠在躺椅上,以極佳的視角觀看場內比武。

嘈雜的環境中隱隱傳來樂隊奏鳴,希闕儀心煩意亂,用軟枕頭裹住腦袋。

突然,本該無人推動的包廂門被緩緩旋開。

“誰?!”

希闕儀猛地回頭,枕頭從椅子滑出。

來人彎腰,接住了即將落地的枕頭。

“弄髒了多不好。”

希闕儀看清來者是誰後,將枕頭拿回,重新塞到腦袋邊。

“聽說你死了。”

“看你的樣子,一點都不覺得我死了。”皇甫晴笑道。

“半個月沒你消息,跑哪去了?”

希闕儀懶懶散散,看都不看皇甫晴一眼。

“偶爾體驗一下死後的感覺,”皇甫晴拉過希闕嫻剛才坐的椅子,和她並排躺着,“看來我的風評不錯。”

“是嗎?有些人可相當厭惡你。”

平日矜持膽小的希闕儀對皇甫晴毫不設防。她閉上眼睛,悠然地擺動小腿。

“具體來說呢?”

“你知道的。”希闕儀打了個哈欠。

皇甫晴心知肚明,他摸索着玉琴信物,突然想起什麼。

“姐姐馬上要成為稚泣的手下敗將了,你現在什麼感受?”他打趣道。

“只希望那傢伙下手輕點。”

“也是。”

“你來這幹什麼?就為了跟我說你還活着?”

希闕儀側過頭,枕頭還裹着眼睛。

“當然不是——最近壯月接了個棘手活,教主想讓你協助他。”

“我怎麼幫他?”

皇甫晴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貼在希闕儀耳邊說道:“按上面的做。”

“滾遠點!”

希闕儀立刻抽枕頭砸向皇甫晴,但他已經悄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