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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向這男人打聽路況的時候,他語焉不詳,說的並不詳細,其實我以為他也不熟悉路況,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這傢伙不是對路況不熟悉,而是壓根沒打算把進山的路告訴我。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人在屋檐下,他必須向我低頭,再說只是畫一張草圖而已,倒也不算困難。

於是男人很痛快地答應了,從身上摸出一張油紙,又撓着後腦勺,說畫圖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沒有筆啊,要怎麼畫?我呵呵一笑,從口袋中摸出一把瑞士軍刀,遞到他手中。

男人看了看我,硬着頭皮,在自己手指頭上划了一刀,然後忍着疼,擠出一點血,又在油紙上彎彎曲曲地划出了許多路線,他一邊畫,一邊對我講解,哪些地方是能去的,哪些地方不能去,還有許許多多連他自己也未曾去過的岔道,紛紛在圖紙上標註了出來。

別說,這男人畫圖的手藝還算不錯,進山的路線這麼複雜,愣是給他畫得條理清晰,我接過他畫好的圖紙,說你不會騙我吧?

他嚇得擺手,結結巴巴地說我哪兒敢騙你?我又說你畫圖的手藝真不錯,以前學過?他苦笑,點頭說學過,要不是打小傢伙窮,交不上學費,現在哪兒會淪落到成為一個販貨的小商販?

這幾年,他家庭困難,多虧了青城山上的道士接濟,因此對他們懷着一顆感恩之心,這才會聯絡小道士丁鵬,將我在打聽如何進山的事情,告知與他,誰料到居然引出這麼一樁禍事。

他說的誠懇,言語之間對我很是恭敬,又拱手朝我拜了拜,說好漢,您是有大本事的,別跟我這小人物一般見識,我啥都不懂,只是一個住在青城山腳下的走卒小販,之前的事都是誤會,希望您多包涵。

見他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我忍不住大笑,說怎麼,在你眼裡,我是個惡人嗎?他趕緊搖頭,連說不敢,又問我什麼時候能放自己離開。

我想了想,招手讓他過來。男人很不解,但礙於對我的恐懼,還是照做了。

隨後,我用指甲劃破了中指,沾上血,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然後裝模作樣,花了些鬼畫符,又念了幾遍連自己都不知道含義的咒語,然後繃著臉嚇唬他,

“關於今晚的事,你無論對誰都不能說,我方才已經給你下了子午斷腸咒,若你敢違逆誓言,這咒語就會立刻發動,到那時候,大羅金仙降世也救不了你!”

男人慌了,撲騰在地,又是一桶求饒,保證自己什麼也不會說。我欣然點頭,說那成,你走吧,只要不將此事對人談及,這咒語便一輩子不會發作。

他信了,點頭起身,對我千恩萬謝,然後撒腿跑出去,臨了還在門檻上絆了一跤,爬起來,連屁股都顧不上揉一下,撒歡似的溜了。

這人吶,必須心存敬畏,才曉得替人保守秘密,其實我剛才畫的東西,連我自己都不認識,就算他當真對旁人吐露了什麼,也不可能惹上什麼麻煩。

在城隍廟中靜坐了半小時,我將那油紙上的圖文默記在心,然後疊好,揣進了貼身的口袋裡,起身,返回了之前的那家旅社。

當晚再無別的事情發生,我一覺睡到天亮,起床的時候,又看見擺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幾乎被人給打爆了。

所有未接號碼都來自於田叔,顯然,他發現我偷偷開溜,估計已經猜到我想幹什麼,於是打來電話,想要阻止我胡來。

若是以前,我肯定會乖乖聽話,按照他的吩咐回去,可經歷過那麼多江湖紛爭,我早已成長,有了自己的主見,所以並未將號碼回撥過去,然而是選擇關機,將手機卡拆掉,然後妥善保管了起來。

我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多難,都要親自見一見陳玄一,了解整個事情的真相。

隨即,我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下樓找到旅社老闆娘,預交了半個月的住宿費,告訴她先替我把房間留着,裡面的東西不能動,等我回來後再結賬。

出門左拐,我在古鎮的路邊攤買了幾個鍋盔,充當進山以後的主食。這東西是錦官城的土特產,撒上芝麻粒,酥脆可口,然而我並不在乎味道,之所以選擇這東西,主要還是因為它不佔地方,便於長時間保存。

此去青城山內院,還不知得耽誤多久,隨身帶點乾糧,出了事也不慌。

半小時後,我步行離開了古鎮,按圖索驥,走到了趙公山的山腳下。

此山蔥鬱深邃,林間阡陌縱橫,隨處可見裊裊的白霧升騰,雲端頂上,可聞蒼鷹啼嘯,山中野物甚多,可見那猴子在林中騰挪跳躍,進了林中,更是一片蔥鬱的景象,一片古樸氣息也隨着那山風迎面而來,頗為幽靜。

講真,若是邀上三五好友,來到此地遠足踏青,倒是一個頗為不錯的選擇,只可惜,我心中一直惦記着陳玄一的安危,一路之上心頭沉重,反倒將那諸般美景給拋到一邊。

如此前行,約莫半小時後,我爬到了半山腰位置上,林間野草叢生,只見一條羊腸小道蜿蜒,在阡陌的林間起伏着,一直延伸到了雲端深處,給人的感覺頗為縹緲。

到了此地,我便開始放緩腳步,留意起了林中的一切。

這荒道之上常年不見人煙,偶有人跡出沒,也多半是那青城山的修行者,我不請自來,身份比較尷尬,若是被人發現了,可能又是一場麻煩。

但這茫茫山麓,要想尋找出陳玄一的下落,與大海撈針有何區別?我初次登山,兩眼茫茫,唯有靠着直覺,在這深山老林中穿行,不知不覺,便走入了一條岔路口中。

這一左一右,兩條路徑,全都淹沒在林間,看不到盡頭,我只好取出那張油布,詳細對照,才發現昨晚那人給我畫的路線圖中,並沒有關於這條岔道的信息,不知是忘了,還是刻意為之。

該怎麼走呢?

我收好路線圖,停下來思索着,沒等有個結果,耳邊卻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自那林間隱隱傳來,頓時心中一動,鑽進草叢中,貓着腰,一步步朝着那動靜傳來處走去。

剛走了不到二十米,我便將腳步停下來,眯着眼睛,打量起了不遠處的一個山坳。

山坳下,隱約有着人影在閃爍,我屏住呼吸,仔細瞧去,心裡卻是一驚。

這些人,並不是青城山的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