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有水混合著血跡在蔓延，血腥味籠罩着，大雨在沖刷着，李青雀拖着長劍，身體微微顫抖。
面前這個女人，他認識，不僅僅是認識，還很熟悉，是他三妹李青凰的貼身婢女翎羽，這個女人是個高手，至於有多強，李青雀不是很清楚，但他的貼身護衛范無救和謝必安兩人聯手都走不過三招。
在之前制定殺出京城的計劃時，他與諸葛修思考過各種各樣的可能，但，唯獨沒料到會遇到這個人，他把京城所有可能出手的宗師都考慮過了，只有這位他很清楚的宗師，沒有計劃。
翎羽握着朴刀，鮮血從刀尖滴落，輕聲道：“王爺，公主殿下不會殺你的。”
“呵呵，”
李青雀冷笑，道：“不會殺我，不會殺我，她現在讓你來攔住我，與殺我有何區別？”
翎羽沉默。
李青雀微微閉了閉眼睛，道：“本王最後問你一次，你當真要攔我！”
翎羽冷聲道：“對不起，王爺，奴婢奉命行事。”
李青雀用力將長劍扔出去，怒吼道：“你敢殺我嗎？啊！李青凰有沒有讓你殺我！”
翎羽側身躲過長劍，恭敬道：“王爺，請不要為難奴婢！”
李青雀嗤笑。
長街四周響起了陣陣駁雜的馬蹄聲，數百上千的鐵騎再一次追了上來，從四面八方圍堵上來。
霍景桓等人當即大急，快速向著李青雀靠攏。
李青雀卻推開他們，慢慢走向翎羽，那一張蒼白的臉上，說不盡的落寞，雙開雙臂，望着翎羽，望着那些包圍過來的鐵騎，大吼道：“來呀，殺了我！”
鐵騎慢慢靠近，卻沒有人敢動手。
李青雀披頭散髮，彷彿瘋魔一般，大笑了起來，髮絲上的血跡緩緩流下，他走到翎羽面前，質問道：“他們不敢殺我，你敢嗎？”
翎羽後退一步，說道：“王爺，公主殿下在等你。”
“等我！”
李青雀仰天長嘯一聲，環顧四周，吼道：“李青凰，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裡！”
除了雨落，四下無聲。
弓箭手鐵盾軍往前，四面八方湧現出來。
最後一絲出城的希望，斷絕。
“殿下，您走不了了，放手吧！”翎羽勸道。
李青雀不屑的大笑着，身上無力，差點栽倒，諸葛修等人急忙過來扶住他。
“殿下，”諸葛修手裡的劍掉到了地上，頹然道：“殿下，我們輸了！”
李青雀癱坐在地上，大笑着，笑聲有些凄涼，說道：“我把所有人都算進來了，我不是沒考慮過她，但我不願意相信，我不相信會是她！”
諸葛修沉默，他知道李青雀說的踏指的就是李青凰。
其實，在制定出城計劃的時候，諸葛修不是沒提醒過，有一個他們算漏的人，但是，李青雀沒允許做那一手防備，他不相信李青凰會出現在截殺他的隊列之中。
但，偏偏，就是這個相信，
讓他們功虧一簣，
在即將到達城門的最後關頭，
出來阻攔的，正是他願意賭上身家性命去相信的那個人！
這是他在皇室，所能夠感受到的最後一份親情，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份親情。
他輸了，輸給了這份唯一。
軍隊突然讓出一條道路，慕飛卿撐着一把油紙傘慢慢走了進來，她頭戴鳳冠，一身琉璃裙，還是如同往常那般風姿綽約，慢慢走過來。
“九哥！”
李青凰蹲下，裙擺落在地上，濺了血水，她輕輕將傘舉過來，為李青雀擋住雨，輕聲道：“跟我回家吧！”
李青雀輕輕撩開貼在眼睛上的頭髮，靜靜地注視着李青凰，笑了，笑得很是傷心，呢喃道：“回家？這偌大的長安城，還有我李青雀的家嗎？”
李青雀微微直起身子，靠近李青凰，兩人面對面，隔得很近，都能夠感受到對方呼吸的動靜。
“以前，我說那座皇城是我的家，那是因為有一個人在那裡，有一個每天擰着我耳朵大吼要揍我的人，有一個大半夜偷東西吃會拉我做擋箭牌的人，有一個我去逛青樓時會女扮男裝陪我一起的人！”
李青雀或者鮮血的手緩緩伸起，下意識準備撫摸李青凰的臉，卻伸到一半又頹然落下，輕聲道：“三妹，為什麼？你為什麼一條生路都不給我？”
李青凰握住李青雀的手，說道：“九哥，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死的，誰也不能殺你，九哥，跟我走吧！”
李青雀緩緩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突然問道：“三妹，你到底受命於哪位皇兄？”
李青凰搖了搖頭，道：“誰都沒有。”
“沒騙我？”
“不騙你！”
“那就好，那就好……”
李青雀微微一笑，嘀咕道：“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李青雀腳下一勾，一柄長劍飛起，落入手中，他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朗聲道：“給我殺！”
“噗呲”
一劍划過，李青雀一劍斬在一個士兵脖子上，一顆頭顱衝天而起，鮮血狂噴，他腳下在一勾，撿起一把刀，一刀一劍沖入陣中。
鮮血噴洒，他手中刀劍泛着寒光，染盡鮮血。
霍景桓等人也緊跟着沖入陣中。
五個人，面對着千軍萬馬！
五道身影，融入那密密麻麻的大軍之中，就彷彿長江之中逆流而上的五頁扁舟，隨時都可能被一朵浪花吞噬。
李青凰撐着傘，靜靜地看着那個在軍隊中廝殺的身影，
腦海里突然響起當年某個同樣的下雨天里，李青雀抱着他說，誰敢讓你去和親，我就殺他全家，千軍萬馬我也會去，只要我李青雀還有一滴血，只要我李青雀沒有倒下，我就會保護你！
她以前只是聽一聽，
從來沒想過這位平日里寄情于山水的九哥真有一天會用那一雙提筆的手提起刀劍，真的會衝進千軍萬馬之中，真的會血流不止就不倒下！
“九哥，你何必如此！”
李青雀斬斷那一柄插在他胸口的刀，用力把刀尖拔出來，插進一個士兵的喉嚨，嘴裡吐出一口鮮血，猙獰道：“我還有一個親人，他叫慕飛卿，他在城外等着我，我們約好了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