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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的意思,不僅僅是貪污,還包括瀆職,怠職,不作為,無擔當等等,開元年之後,大唐的吏治已經慢慢腐化掉了,這才是造成社稷搖搖欲墜的根本原因。

一百多名官吏是從吏部的逐年考評里選出來的,段無忌親自選定的官員。

這些官員有個共同點,他們在任上為百姓或多或少做過一些實事,但由於種種原因而多年不得升遷。

官場上情商比智商重要,要懂得揣摩上意,懂得察言觀色,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高調做事,低調做人,能夠完美地處理好與上下級和平級同僚的關係,還要在民間有着不錯的口碑風評等等……

當官沒那麼簡單,以上如果全都做到的話,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官吏了。

一個非常殘酷的現實就是,這年頭能當上大官兒的,基本都具備這些素質,但具備這些素質的大官兒往往將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放在揣摩上意和處理人際交往這些事情上,他們根本騰不出時間為百姓做實事。

於是朝堂的上層官員忙着鑽營交際,對於政事則拍拍腦子隨便決定,而下層真正做實事的官員累得像條狗也升不上去,在大官的眼裡,下級官吏就是做事的苦力。

盛世的根基就是這樣慢慢被動搖的。當朝堂里的臣子只知迎合上意,而不知為民做事,滿朝一片歌功頌德聲,那麼這座江山便已埋下了重重隱患,安祿山造反只是一根導火索,恰好將這些隱患引爆了而已。

顧青需要這些官吏,而且要對他們委以重任。

這些人都是做實事的人,也是久不得升遷的人。他們的性格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有的說話耿直,有的太正義,還有的則是被同僚排擠,總之皆不如意。

段無忌挑選這百餘官吏不容易,他翻遍了吏部所有官員的考評冊,並對名單逐一篩選,按照顧青的要求,從中選出數百名能做實事的官員,又從這數百名官員中進行第二輪篩選,最終才將百餘名官員的名單交給顧青。

顧青相信段無忌的眼光,當然,他也不會天真地認為眼前這百餘人個個都是好人善人,那未免不太可能,連顧青都不敢保證自己是好人,偶爾他還不是人,更何況眼前這些官員。

環視眾人許久,顧青緩緩道:“爾等原本在不同的官階,不同的職司上任職,你們中間有的是一縣縣令,有的是一州判官,還有的是朝中御史,主事和郎中等等,是我親自下令將你們調來進奏院,或許你們還不知道我調你們來此的用意……”

一名穿着綠色官袍的中年官員站出來,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敢問郡王殿下,召集下官人等可有調派或差事?”

顧青點頭,然後看着這名官員,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職?”

中年官員垂頭道:“下官名叫劉晏,天寶十四載任河南道溫縣縣令,後來安祿山謀逆,兵攻溫縣,下官守土無方,只得攜百姓逃出溫縣,以後便一直留居長安,等待朝廷平叛後,吏部再任職司。”

顧青點點頭,道:“不錯,召你們來確有差事要交辦各位,如今叛軍已平,河北河東諸道殘敵已被我大唐王師逐漸肅清……”

“如今北方各州縣官員奇缺,官府諸多事宜無法推進,百姓飽受兵災之苦而無官員安撫,還有北方各州縣鄉村的戶籍需要重新歸計,土地需要重新丈量,治安需要官府維持,等等,而你們,便是朝廷向北方調任的第一批官員。”

顧青說完後,人群中一片竊竊議論聲,他們大多神情興奮,眼中閃耀着激動的光芒。

身在官場,大大小小也是官員,他們都不蠢,從顧青的話里他們明白,自己的仕途終於看到了曙光。

書生老去,機會方來。

無論好官還是壞官,他們的共同點是,都想陞官。

不同的是,好官希望通過政績陞官,而壞官就沒那麼好的耐心,他們走捷徑,拍馬屁,找靠山,行賄賂等等。

眼前這些官員不一定都是好官,但他們多多少少做出過一些政績。

見官員們興奮地竊竊議論,顧青繼續道:“接下來你們都將調任北方各州各縣,有的人會是刺史府的長史,有的是會是一縣縣令,不論你們官居何職,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踏踏實實做事,好好收拾戰亂後的狼藉,恢復朝廷對北方各州縣的統治權威,還治下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各位能做到嗎?”

眾人紛紛躬身行禮,異口同聲道:“願為郡王殿下效勞。”

顧青搖頭:“錯了,不是為我效勞,而是為經歷了戰亂的可憐百姓效勞,我不在乎你們對我是忠心還是怨恚,更不在乎你們願意站在天子那一頭還是我這一頭,我們就事論事,為官一任,務實為本,各地的土地分配,治安,戶籍,鄉紳宗族等等各個方面,都踏實做出些政績來,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國都長安日後無論是安寧還是動亂,都與各地州縣無關,朝廷的政令發到地方,便是唯一的指令,爾等必須遵從,好好在任上做你們的事,不要參與長安的是是非非,否則必反噬其身,記住我的話。”

眾人神情一凜,頓時明白了顧青話里的含義。

長安日後必有大亂,但大亂會被控制在長安城附近範圍內,不會波及各州各縣,而顧青也在警告他們,不要摻和大人物之間的爭鬥,你們玩不起。

另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官員站出來,目光灼熱地看着顧青,然後垂頭躬身道:“下官願為郡王殿下效勞,也願為治下百姓鞠躬盡瘁。”

顧青含笑看着他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職?”

“下官王縉,官任太原少尹,我王家能在戰亂中苟活,未曾波及全族,全托郡王殿下之鴻恩,下官為報恩故,願為郡王殿下肝腦塗地。”

顧青不解地道:“我對你有何恩惠?”

王縉感激地道:“下官的胞兄王維在安賊陷落長安時不幸落入賊人之手,不得不虛與委蛇被安賊任以偽職,後來長安收復,胞兄被王師拿入大獄審問,聽說在朝殿之上,是郡王殿下與群臣據理力爭,體諒了那些陷落敵賊之手後被迫授以偽職的官員,下官的胞兄才得以活命,不予問罪,王家能保全於亂世,皆是郡王殿下之恩典。”

顧青恍然:“原來是摩詰先生的胞弟……”

難怪王縉對自己如此熱情,原來其中又有一段因果。

“摩詰先生如今可好?”顧青關心地問道。

當年在終南山的道觀里,顧青與王維有過一段交情,對他的印象還不錯,至於王維被叛軍抓住後不得不擔任偽職,顧青倒是沒什麼芥蒂。

終究是讀書人,刀架在脖子上時,真正視死如歸的人是極少的,為了活命而暫時妥協,不丟人。

王縉恭敬地道:“勞郡王殿下垂問,我家胞兄已出了牢獄,但被罷了官職,如今賦閑在家讀書。”

顧青想了想,道:“摩詰先生當年曾任吏部郎中,官評頗佳,而且在士林中更有詩名絕世,如此人才怎可賦閑?一身學識而無用武之地,是朝廷的失敗,今日我便重新啟用摩詰先生,任為吏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