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辦公室里明顯和之前不同的陳設和比較陌生的面孔，姜荼才恍然自己已經走進了另一個時期之中。
這是洛希的中學時期。
與她相關，也有些脫節。
所以，她到底要看的，是誰的人生。
是旁觀，還是自己親身去經歷。
姜荼覺得自己下次還是不要這麼莽的好。
百毒不侵是百毒不侵，有些東西不是毒，但是也能要了人命·。
顧不上唉聲嘆氣，看到洛希和老師交談完畢的姜荼立馬跟着洛希往外走。
有一說一，這樣光明正大跟蹤人還不被發現的感覺有點刺激。
洛希抱着一摞複印好的優秀範文爬樓梯，姜荼跟在後頭爬樓梯。
樓道的瓷磚都是新貼的，教室里還是老一套的投影儀教學設備。
課間教室里的學生放着歌，會唱的人也跟着哼唱，姜荼認真聽了一段，聽出來是以前她也很喜歡聽的那首《七月上》。
洛希的生活很規律，上課認真不走神，下課要麼做題要麼溫書，不和其他人閑聊，也不給自己找些消遣。
若不是看那張臉好看，洛希大概就是個常規的無趣的人。
姜荼自己都不認可自己的這個結論，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起來。
這樣的跟蹤生活好像一晃就是很多天，洛希在為一場重要的考試做準備。
姜荼站在一邊自己找了把椅子坐着，看着空白的紙張，開始回顧自己這段時間都做了一些什麼。
要不是自己了解自己，確定就只跟着洛希轉悠了，姜荼也會認為自己一定會有別的安排和額外的收穫。
實際上，她真的就只跟着洛希走，旁觀了他這段時間的部分日常生活。
她能跟着洛希走回家。
在家裡她能看到自己和洛希講話，態度沒有很好，沉默少言。
洛希脾氣總是很好，不管自己態度惡劣與否，不會輕易臉紅脖子粗。
是了。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站的高度從一開始就不同。
自從意識到這並不是洛希完整的人生而是刪減版人生後，姜荼能看到的世界再次變化。
世界是隨着洛希的成長軌跡變化的。
沒有旁的事情要做，姜荼從另一種意義上參與了洛希的這段時光。
中學到大學。
少年時期的姜荼不是很好相處，對很多人都抱有警惕心理，若不是洛希再三強調那些人不會無故暴起傷人，當時的姜荼就要率先動手了。
姜荼看到洛希教她寫日記。
“我從來沒有寫日記這個習慣。”姜荼哼了一聲，想起自己那些記得跟流水賬差不多的日記來。
雖然沒有養成每天寫日記的習慣，想起來的時候，碰上本子和筆都在手邊，再加上剛好有心情，那就會寫上一篇可能很長可能很短的日記。
一般不是心情開頭。
洛希離開了，姜荼站在少女時期的自己身後，看着頭髮垂在臉頰邊顯得很是乖巧的女孩子在紙張厚實觸感極佳的密碼本里一行行的書寫。
她寫字的速度有些慢，一個字一個字，寫成句子，連成行，然後成了段落。
“今天的天氣很好，風也溫柔。”
“老師收了我的，說這樣是對自己不負責任的表現。”
“說我這是對不起父母的辛勤工作、老師的悉心教育、惡意帶壞班風和學風。這樣的行為影響到了我周邊的人，老師說我用心叵測。”
“原本我想，一本書而已，收了就收了吧。”
“可是他這麼說我就不可以聽了。”
“我限量典藏還有作者親筆簽名的，在課間看的，一不違規二不違法三沒夥同其他人一起欣賞，錯在哪兒？”
“所以當時我就拍桌子懟了這個很三八的男老師。”
“然後洛希就來了。”
“洛希會不會覺得很煩？”
“我不覺得我這是在故意闖禍，我只是不想給洛希添麻煩。”
“我姜荼只在系鞋帶的時候低頭！”
姜荼看着看着，揉了揉眼睛。
雖然是有些陌生的說話方式，但是開頭從天氣說起，然後無厘頭拐向另一個話題，的確是自己當年的風格。
話里有不少的稚氣。
也有很多的意氣。
當年的自己不擅長意氣用事，也總是因着意氣闖禍。
只是當時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
落款也是姜荼現在一直在用的落款習慣，總要在末尾的位置畫上點什麼作為結尾的標誌。
揉揉眼的時間，房間里的姜荼消失了，洛希帶着他來時的行李箱離開。
腦袋裡有很多的畫面一閃而過，姜荼掙扎着想要看清楚，想要看得更久一些。
她看到穿鵝黃衣裳偏愛酒樓喝酒聽曲兒的姑娘執扇挑起一個年輕公子的下巴，舉止有些輕佻，一雙眼睛卻很亮。
看到綠羅裙的小姑娘拿着串糖葫蘆在巷子里招貓逗狗，折了一枝早開的桃花急沖沖往家裡跑，在拐彎的地方撞上了一個青衫少年郎，桃花被壓扁了，糖葫蘆掉在地上，一手把人拉起來用那枝看起來有些凄慘的桃花作為賠罪禮，又急沖沖的逃離。
看到月白衣袍的小少爺天賦極佳聲名遠揚，在殿試上大放異彩，卻因為是這一批學子中相貌最好的那一個成了探花。探花郎打馬過都城最繁華的街道，春心浮動的姑娘家拿了花朵香囊荷包和手帕，都想送給自己看中的探花郎，探花郎行至都城最大的酒樓前，酒樓臨街的那扇窗子掉下來個人……
掉下來那個人是誰？
是一時不察身體失重掉下來的姑娘？
姜荼掙扎着想要看清探花郎接住的那個人的模樣。
但是這樣的掙扎，終究是徒勞。
所有的片段都消失了，一片混沌包裹着她，眼睛短暫的不能視物。
等到姜荼的神志漸漸清明，眼睛也開始能夠看清物體，這一次，姜荼發現自己正在過馬路。
她像是憑空出現在有些陌生的路口，近處遠處車輛擁堵。
沒有人注意到她。
姜荼看看四周，覺得眼熟。
等她輕輕鬆鬆穿過人群，來到拉了警戒線的事故現場時，只是先看到滾落出來的蔬果，她的心就猛然一顫。
所有的人，好像都在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