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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不成,林檎便翻身接着揮劍斬下,她不信這陣能強悍地一直撐下去。

好在,真不至於讓她去揮成百上千下的劍。在她第三道劍氣打下時,底下的石柱就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花和菩提枝給纏滿了,宛如狩獵的蛇一般,一點點裹緊石柱里。

無論是個什麼陣,無論陣眼是什麼,只要一處不留地摧毀,那麼這陣就算破了。

這是林檎的直覺。

而事實證明,她的直覺很對。

這第四道劍氣一出,便聽到底下轟然一聲巨響,所有的石柱在一瞬間垮塌,倒作一地。林檎腳踩菩提枝,持劍施施然落下,然而不等她踩在散碎的石塊上,眼前的景色驟然間就變了。

眼前一花,便從一地碎石置換成了一個青磚紅瓦的院子。展目望去,光禿禿的院子四方無門無,內里無屋,只在中央種着一棵樹,枝繁葉茂,綠意盎然。

林檎剛想抬腳走向那棵樹,便看到一座八角亭子突然就出現在了院子的一角。亭子里一桌一凳,有個白袍鶴髮老者背對着林檎坐着,似乎是在品茶。

四方無門的院中生長着一棵樹,是為困之意。

“向永老前輩問好。”林檎朝他一禮,說道。

那老者的背動了一下,笑聲爽朗,他問道:“小友這是知道我是誰?”

林檎跟着笑了一下,抬袖走到亭子前,又是一禮,說道:“晚輩也只是猜測。”

“哈哈,後生可畏,只是……有些莽撞了。”老者轉過身來,紅光滿面,手裡端着杯還冒着熱氣的茶,他一雙眼睛有如鷹隼一般銳利,在看向林檎時上下審視了一番,笑容滿面。

“事急從權,不得已而為之,還望永老前輩見諒。”林檎一禮畢,抬起頭來。

老者起身走向林檎,他一跨步,手中茶盞轉瞬就變成了一副龜甲。

永氏先祖,善卜。

“你身上帶着那件東西。”老者篤定地說道。

林檎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也不掩飾,點了點頭,說:“是,這是晚輩從魔宗手裡偷來的,不日就會完璧歸趙。”

“唉……”他見林檎坦率,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道:“一旦被撕裂,即便完璧歸趙,也會滋生妄念,晚了,晚了啊……”

“不晚,只要晚輩能將它重新補好,一切就都不晚。”林檎抬手指了指天后,轉而問道:“前輩當年卜到了何事,才會在黃泉海附近落腳,成就一方城鎮?”

老者望了一會兒天,依舊長嘆了一口氣,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娓娓道來:“老朽姓永,名為永軒,乃是永晝城第一任城主。”

說完,他神情落寞地垂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龜甲,“年少時不懂得畏懼,恃才傲物,妄圖以淺薄修為窺探天機,這才埋下了禍根。”

回首當年,永軒已然算得上是當世大能。其千機道天才卜者之名,道門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威名。也正是如此,才叫他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那夜,永軒於星夜下同友人暢飲。

酒畢,友人便同永軒打趣,問他如此善卜,可有卜過自己的大道?

卜卦一道,卜者不自卜,算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規矩。

可友人這一句話,聽在酩酊大醉的永軒耳朵里,卻像是點亮了一盞明燈,為何我如此驚才艷艷,卻不能自卜?

手隨心動,永軒立刻就取了龜甲出來,揮手拂開酒罈後,手掌撫上龜甲。接着靈力便自掌心汩汩流入龜甲內,過了一會兒,他打了個酒嗝,迷瞪了一下眼睛,垂頭去看。

然而他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看到,不信邪的永軒翻來覆去地以靈力探查龜甲……

一無所謂,滿目黑暗。

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大道之途將是萬古長夜?!

永軒的酒意登時就醒了大半,他披頭散髮抱着龜甲就往跑,全然不顧身後友人的呼喚,一路從城中奔跑而過,爾後便乾脆御劍而起,扶搖直上。

深夜寂靜,耳邊只有呼嘯的冷風,吹得永軒越發地心冷,他就這麼一路漫無目的地御風而行,最終在黃泉海一側落了地。

彼時已是黃昏,涼風習習,海面上波光粼粼。永軒就這麼毫無形象地在黃泉海畔佇立,他看着眼前這千傾大澤上日升月落後,心中悲憤交加,越發地不服輸起來。

於是他桀驁不馴地大喝一聲,直指蒼天,“既然你示我萬古長夜,那我便要親眼看看你!”

一語畢,他直接跪在了地上,將手中龜甲擺在泥土之上,爾後雙手覆在上面,額頭低着龜甲,閉目默念着禱文。

隨着禱文的結束,黃泉海上海浪無風自起,而他身後的樹林也開始瘋狂搖晃。

四周所有的靈氣都在瘋狂地往他額前這一枚龜甲中涌,永軒低吼一聲,掌心一陣玄光漫起,接着他體內便奔騰而出無數靈力,自他眉間匯入龜甲里,他倒要看看這天道何如。

心中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後,永軒凝神望去。然而只一眼,他面上的狂傲就在一瞬間裂開了,只剩驚駭。

卦象——厲,天道式微,人間亂。

此乃果,那麼何為因?

永軒心中一慌,手指一搭,心念一轉。

接着他就在卦象中看到了所謂的因,始作俑者,正是那個不甘心自己大道只是虛無,便要窺探天機的自己。

以區區修者之身,妄圖看破天道,乃是大忌。

然而尋常修者做不到的事,身為天才的永軒可以。是以當他得虧天機之時,天道震怒。

永軒抬頭間,便看到了天地變色,濃雲密布。不等他惶惶然起身,頭頂就轟隆一聲巨響,打下了一道紫雷,他踩着劍一路向著那道紫雷狂追,然而縱使他御劍之術爐火純青,也不及這天雷的速度。

於是,永軒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道紫雷劈在地上。

這並不是結束,那道紫雷劈在地上後並沒有消散,而是化作了一朵並蒂蓮,並蒂蓮成形後搖晃了一下莖葉,迅速地散作點點光芒,沒入了一旁小道上倉皇逃竄的行人體內。

“做些什麼,我該做些什麼?我又能做些什麼?”他面色蒼白地囁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