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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韋海池意圖設計青嵐,那麼十一娘也打算設計太后心目中最為看重的人。

當然不是同安,雖說論血緣,她與太后最為親近,可同安在太后心目中,份量也許尚且不如高玉祥、竇輔安等宦官;也不是韋元平,太后對這位兄長固然友睦,但韋元平的地位也僅僅只比謝、元等走狗稍高几分,甚至作用還不如謝、元之流,就算把韋元平拿來祭刀,對太后而言根本不算傷筋動骨。

十一娘想要打擊的人,是姚潛。

但她當然還要暫時留着姚潛的人頭,因為姚潛乃裴鄭逆案的重要幫凶,他必須死,卻應當死於構陷忠良之罪,死於明正典刑。

不過先用其餘罪名,令姚潛陷於囹圄,經受一些不傷性命卻零敲碎受的折磨,眼看着心上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太后也許也會嘗到切膚之痛。

而姚潛雖說曾經軍權在握,追隨他的親信亦有不少,可他自己從不擅長領軍作戰,真正驍勇的將士對他並不信服,再兼姚潛還有排除異己的毛病,位高權重時,並不在意人心所向,受他提攜者多為攀附之輩,越發造成物議沸騰,在如今已被秦明、柳彥等人重新整頓的軍中,威望實在不高。

也就是說,姚潛不是什麼動不得的重要人物。

但賀燁卻微微蹙眉:“我知道韋太后還有那麼一部分心腹,甚至包括公羊氏,都乃姚潛掌握,我不是沒有想過剷除此人,斬斷太后一大臂膀,可無論是澄台,抑或邵廣,竟都無法察實姚潛罪證,此人雖說榮極一時,但行事還算小心,仗勢欺民之事並沒行為,家中資財,多為朝廷頒賞,虧空軍餉等等罪名,竟都無法坐實。”

“姚潛行事雖然小心,但必定也是貪婪虛榮之輩,否則何至於冒險違心,行為穢亂宮闈之罪?並且公然索取異姓王爵!”

大周建國以來,未開異姓王爵之例,但高玉祥卻向十一娘泄露,姚潛曾經企圖讓太后封為異姓王,太后也不是沒有動意,但謝饒平卻竭力反對,太后到底還有顧忌,所以暫封姚潛國公之爵。

此時風俗,雖不大在意女子貞潔,自高祖以來,太宗、明宗等帝,後宮之中不乏再嫁婦,甚至寡居的太后,偶爾也會行為偷情之事,但並不代表這樣的行為不違禮律,可以昭告天下。

發生在宮廷之內的醜聞,一般不會鬧得世人皆知,但也絕無可能做到密不透風。

正如太后與姚潛之間的勾當,秦桑憑藉蛛絲馬跡能夠猜測得八/九不離十,高玉祥更是了如指掌。

但這種事情,自然也不會留下任何實據,除非賀燁把韋太后及姚潛捉姦在床,又全然不顧皇室被世人恥笑,才可能用穢亂宮闈之罪,把姚潛明正典刑。

姚潛“入侍”時,並沒料到太后會失勢,輪到賀燁成為皇帝,如果只是偷偷摸摸,風險當然不大,但他公然索取異姓王之爵,那便無疑是想將這段隱情公之於眾,成為世人雖然不能宣之於口,但心知肚明的一樁韻事。

這就具有極大風險了。

因為那時賀洱還沒有死,甚至連蜀王都仍在旁虎視眈眈!

另外,十一娘還用了“違心”二字,直指姚潛“入侍”,其實並非心甘情願。

韋太后雖重保養,但到底是上了年紀,姚潛的妻子雖然出身不高,但卻十分貌美,如今就算年過四旬,只需粉黛薄施,看上去仍具風華,這也是姚潛雖說突而富貴,卻“不棄糟糠”的重要原因。十一娘甚至還摸察過姚潛所納姬妾,無一不是天生貌美,性情溫和的女子,這便說明,姚潛根本不喜性情強悍容貌普通一類,韋太后卻正是屬於這一類。

姚潛的種種“屈就”,也只能用“野心”二字做為註腳。

他沒有行為欺霸民財、貪贓枉法之事,並不代表他就是廉潔奉公之人,無非策略不同罷了。

要說來,姚潛靠着“入侍”太后,牟取之利,皆為光明正大的頒賞,比元得志等張牙舞爪惡形惡狀貪占的財利更加豐厚,好處也是一目了然——元得志留下一堆把柄,賀燁輕而易舉便能將其貶黜,但硬是無法坐實姚潛的罪名。

當然,若賀燁真要剷除姚潛有的是辦法,奈何皇帝太忙,姚潛威脅有限,所以這事便被放到其次了。

不過十一娘既然決定算計姚潛,必定先會擬好計劃。

“聖上即位之後,雖奪姚潛兵權,然而他既有爵位,又具職品,奉祿甚至比同燕國公,卻尸位素餐,顯然極不公道。又聖上立志改革吏制,決意裁減冗員精官簡政,如姚潛等等,豈不應當首當其衝?若將其罷職留爵,依照新政,姚潛即為稅戶。再計其家產,當以上上等應賦,姚潛既非看薄財利之人,怎能毫無抱怨?又就算其明知如今不比過往,願意收斂鋒芒,然姚潛之子,驕揚跋扈,稍經譏諷,或稱引導,不愁不會大放厥詞,若姚潛不滿改制,詆毀新政,豈不觸律?又何愁不能將其奪爵問罪,困於囹圄。”

這一計策論來也算簡單,但關鍵在於針對人性,如果十一娘不是篤斷姚潛乃重利之人,根本便想不到用此招數。

“倘若姚潛‘一不小心’,‘陷構’太后與外臣私通,豈不便能將他斬草除根?”皇帝陛下受此啟發,卻突然有如醍醐灌頂。

還好十一娘也能急中生智:“姚潛活着,才能讓太后大亂陣腳。因為一個死人,太后頂多為他流下幾滴眼淚,咬牙切齒髮誓復仇罷了,轉而,就會將姚潛拋之腦後。可是姚潛知曉不少機密,他陷於囹圄飽受酷刑,太后必定提心弔膽,而且聖上要讓太后得知,這雖是聖上之決,但起因為我唆使,只有這樣,太后才會明白,這是我施以報復,而且已經讓聖上生疑,更加戒備太后。”

十一娘的用意,就要想逼得韋太后施以殺手鐧,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與死仇決一勝負了。

但是她疏忽了,另有一人與她心有靈犀。

賀燁答應了十一娘的建議,卻問:“最近伊伊可曾見過絢之?”

“我已經許久未去紫宸殿,哪裡見過薛六兄?”

賀燁不再言語。

其實這一計劃,陸離早已諫言。

看來,十一娘與陸離,確然有相同目的,他們仇恨太后,這樣的仇恨甚至比自己更加濃烈。

陸離也許是為了岳家,也就是裴氏滿門受誅之恨,但十一娘,又是因為什麼呢?

他們這一次,是再一次不約而同。

賀燁不由想:如果澄台也在京都,會不會亦有相同諫言?十一娘、陸離以及澄台,他們三人一定在籌划著相同一件事,自我即位之後,這種感覺越發明顯,可我被他們排除在外了,我在意者,唯有十一娘,可你為什麼,就不能對我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