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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被氣得差點抓起茶碗砸到他臉上!

無怪她動怒:她要答應為宋宜笑放過梁王,等若是在端化帝手裡輸了一局;她要不答應——簡虛白雖然不至於說怨上她,但祖孫之間,到底也要存下隔閡了。

太皇太后自從住進這清熙殿以來,何曾被人這樣戲弄過?!

一時間竟是怒極反笑:“顯嘉教的好兒子!你有那個本事殺阿虛媳婦?!你倒是試試看!”

“這個就不勞皇祖母費心了!”端化帝聽出她語氣中的輕蔑,眸光沉了沉,才面無表情道,“總之梁王的處置還是朕來做主吧!畢竟皇祖母年紀也大了,精力必定大不如前。什麼事情都請您操心,朕這心裡也怪過意不去的!”

說著不待太皇太后出言,便自顧自的宣布,“梁王圖謀不軌,貪贓枉法,按律當誅,但念在朕與他的生母的份上,貶為梁國公,罰俸三載!”

玉果聽到這兒,等了等,又等了等,端化帝終於再次開口,卻在說袁雪沛了,“博陵侯身有殘疾,朕念其行動不便,無法出仕,登基以來,頗為照拂,每多加恩。其卻不念天恩之浩蕩,反而每有詭詐之行……”

說了一大堆罪行罪名之後,他眯起眼,淡聲道,“到底是朕在東宮時的麾下,就奪了他的爵位了事吧!”

話音未落,他已經起了身,也不去看太皇太后怨毒的神情,輕笑了一聲道,“既然商議好了,那朕就不打擾皇祖母頤養天年,告辭!”

向來只有身份平等,離開時才會講“告辭”,像端化帝是太皇太后的孫兒,即使貴為天子,按照孝道,要走也該說“告退”的。

如今他這麼做這麼說,顯然是根本不把太皇太后放眼裡了。

出了清熙殿後,端化帝斜睨了眼身後戰戰兢兢的朱芹,忽然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朕今兒對太皇太后太過了?”

這會他是連“皇祖母”都不喊了——朱芹不敢否認不敢承認,只低着頭躬身說道:“奴婢想着,陛下……自有用意!”

“梁王是太皇太后的親孫,朕何嘗不也是太皇太后的親孫?”端化帝廣袖浩浩,行走在寬敞的宮道上,冷笑出聲,“太皇太后今日可為代國要求殺梁王,焉知心中不是也想為代國殺朕?!”

既然如此,他還對這位嫡親祖母好聲好氣做什麼?!

抓住機會把自己從前受的閑氣都還回去還差不多!

只是端化帝不知道的是,此刻清熙殿上,太皇太后在他離開之後,卻立刻斂了震怒之色,瞥了眼端化帝扔在几案上的茶水,一皺眉,用可以說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吩咐玉果:“人已經走了,着他們把這兒收拾下吧!”

玉果應下,着了兩個小宮女上前撤去殘茶,自己則急速思索着勸慰太皇太后的話語——然而太皇太后等那兩小宮女弄好之後,命玉果之外的宮人都出去之後,卻反而安慰的拍了拍她手背:“別擔心!哀家並未真正動怒,傷不了身體的!”

“娘娘……”玉果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心裡懷疑太皇太后是不是氣過頭了?

卻聽太皇太后微微冷笑道:“這皇帝,許是打量着哀家瞧不出來他的心思!”

“未知陛下今日舉動,是何用意?”玉果還在發懵之中,聞言下意識的問。

太皇太后冷笑着說道:“自從上回顧韶趕過來平息了事情之後,皇帝再未踏足過哀家這兒,今日忽然前來,豈是善意?”

頓了頓,“無非就是想藉著梁王犯的事,試探哀家是否對他們兄弟還存着祖孫之情罷了!”

玉果聞言驚道:“那娘娘為何還要堅持處死梁王殿下?!”

這話說了出來,又覺得不對——這不是講得好像太皇太后怕了端化帝一樣嗎?

雖然事實上太皇太后確實有點拗不過端化帝了,但這樣的話說出來未免太傷太皇太后的心了。

然而太皇太后並不在意,只哂道:“你可知道,皇帝他做什麼非要留下樑王的性命不說,甚至連他的爵位,也只降了一級?”

至於說後面那個罰俸三年,簡直就是滿滿的敷衍與搪塞了——且不說梁王之前從宋盧氏手裡得到的財富,單說梁王的身份,還需要靠俸祿過日子嗎?

“陛下這回……着實有些過了!”玉果如實說出自己的心裡話,“無論是謀害代國大長公主殿下以及駙馬,還是謀逆,任何一件,都不該只這樣輕輕揭過!尤其梁王殿下還是二者並犯,陛下他……他也真是……就算要念崔太后的面子,如此罔故國法……也不知道顧相會不會進諫?”

“你以為他力保梁王,還真是出於所謂的兄弟情深,以及惦記着生母?”太皇太后卻冷笑了一聲,眯眼說道,“他這是要留着梁王,與皇后那邊斗呢!畢竟,皇后被軟禁,又失了宮權,接下來新人進宮——往後皇后母子,若是運氣不好,怕是連哀家跟顯嘉的路子都沒機會走!”

“皇后也好,衛家也罷,都不是好欺負的!”

“咱們這位志大才疏的皇帝,磕磕絆絆到今日,總算醒悟過來,連梁王都可以把他玩弄於股掌之上,何況是皇后以及衛家?”

“只是為著太子乃是他膝下迄今獨子的緣故,他現在不好動皇后。”

“所以必須給皇后留個麻煩——這才是梁王得到從輕發落的緣故!”

太皇太后說到這兒,眉宇之間流露出一抹輕蔑,“之前梁王沒曝露時,處處跟皇后作對,你道他是傻的么?”

玉果聽得心驚膽戰,說道:“娘娘的意思是,梁王殿下早就算到會有今日,這才故意裝作與皇后娘娘為敵,好讓陛下……讓陛下這會子留下他?”

可如果這是梁王故意而為,那麼梁王跟衛皇后,真是敵對關係嗎?

還是他們都在裝模作樣,為要哄過端化帝?

這個念頭才轉過玉果腦海,只聽太皇太后嘆道:“哀家都是這把年紀的人了,在意的孩子也就剩了那麼零星幾個,又哪來的心思操心那麼多事情?梁王與皇后到底是否私下勾結,哀家卻是不知道的!”

“不過皇帝顯然也有這樣的擔心,這不,哀家就派上用場了?”

她嗤笑出聲,“皇帝現在最憂慮的,無非就是帝位不保!而哀家口口聲聲要求殺梁王,又怎麼可能容忍梁王取代皇帝登基?!如此哀家等於是幫皇帝看住了梁王了!”

“而梁王與皇后之間若是當真敵對,那麼就是哀家盯着梁王,梁王與皇后彼此勾心鬥角——皇帝高居帝位,居中制衡,超然且逍遙!”

“如果梁王與皇后之間有私下的勾結,所謂的針尖對麥芒乃是演給外人看的表相……”

“那麼皇帝也不會虧,因為哀家意在為女報仇,又怎麼可能放過與梁王有勾結的人?”

太皇太后安然說道,“為了增加哀家對梁王的憎恨,皇帝也真是費心了!生生忍下被這個弟弟耍弄了兩年多的憤恨不說,還只降了他一級爵位!看來哀家以前覺得他廢物,卻也是低估他了。他倒也不是不能忍的人——雖然比起吾兒顯嘉,差太遠了!”

又若有所思,“估計他這麼做,也是為了讓哀家專心去恨梁王,而不是針對他!”

雖然端化帝敢在清熙殿上對祖母無禮,但他到底不能真的拿太皇太后怎麼辦——倒是他現在的處境不是很好,幾近眾叛親離,各種打擊紛紛而至,心腹大患依舊活蹦亂跳,這眼節骨上,太皇太后如果繼續明着站出來反對他,他的樂子可就大了!

玉果凝神思索了好一會,才把太皇太后與端化帝這一番祖孫交鋒的內涵理清,不禁變了臉色:“那幺娘娘跟陛下說,絕不放過梁王殿下……?”

“當然是看出他心思,故意成全他的了!”太皇太后朝她擺了擺手,不以為然的說道,“難得他肯用用腦子,哀家作為祖母怎麼能不賞他點面子?”

“那……娘娘的打算是?”玉果聽着她這平淡的語氣,心頭卻覺得七上八下的,忐忑了會,才試探着問,“接下來也是照陛下希望的去做嗎?還是?”

太皇太后冷笑出聲:“哀家風風雨雨一輩子!受過多少賤人的氣,流過多少眼淚,心疼過多少次自己的親生骨肉,送走多少黑髮人,方能住進這清熙殿——臨了臨了,區區一個貴妃之子,擱外頭也就是個庶長孫,什麼下.賤東西,也敢給哀家臉色看?!真當哀家這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么?!!”

又切齒道,“代國一直對皇帝不喜,皇帝亦恨她這個姑姑,也還罷了!阿虛可是皇帝看着長大的,也不想想要不是阿虛是他的嫡系,端木老夫人肯回帝都?!若非忌憚端木老夫人,沈劉兩家且不論,單憑一個顧韶,壓得住青州蘇?!”

“皇帝給予阿虛的不過是小恩小惠,何況這些小恩小惠,往常可沒少替他在哀家、在顯嘉、在晉國這些人面前留下好印象——阿虛站在他那邊,可是確確實實助他穩固帝位的!”

“不過為了崔家一個歹毒該死的小賤人,居然就要阿虛殺妻!!!”

“當年哀家才知道阿虛媳婦謀害了崔家賤婦後,都只是和顏悅色,點到為止!!”

“他居然敢這樣欺凌哀家帶大的孩子,真以為他做了皇帝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代國大長公主去後,太皇太后最重視的當然是僅存的女兒晉國大長公主——但晉國大長公主不干涉朝政,與端化帝的關係也不壞,所以不需要太皇太后太操心。

而且晉國大長公主都快要做曾外祖母了,自不適合再膩着太皇太后撒嬌發嗲,滿足太皇太后享受天倫之樂的需求。

是以太皇太后現在最上心的,就是簡虛白了。

昨天簡虛白進宣明宮後未久就告退而出,離開的時候臉色煞白,出宮前又在宮道上躊躇良久,三望銘仁宮而裹足不前——這件事情,當天傍晚,太皇太后就知道了!

甚至包括端化帝逼迫自己這外孫殺妻之事,太皇太后也知道了。

如此太皇太后怎能不怒?

太皇太后其實也曉得,自己之所以消息如此靈通,估計衛皇后、蘇太后都沒少“幫忙”——不過她為什麼要在意呢?

知道自己外孫受了委屈更重要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