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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安盛見裡面的人坐了起來,便上前掀起帘子,他正欲開口請安,卻無意間瞥見了孟夕嵐異於常人的肚子。

她之前側躺在床榻之上,肩膀披着一件長袍,這會兒當她坐直身子,那隆起的小腹瞬間暴露無遺。

褚安盛當場怔住,完全鬧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皇后娘娘的肚子是怎麼回事?為什麼?

孟夕嵐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秀眉微蹙,下意識地用手遮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可轉念一想,他已經看到了,再遮遮掩掩地下去又有何用?

她眸光轉厲,看向褚安盛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褚安盛微微揚起臉龐,臉上寫滿了震驚。他的的目光逡巡在孟夕嵐的腹部,連連搖頭道:“娘娘,這是怎麼回事?”

她是不是懷孕了?這怎麼可能呢?

她一個月前,明明還是好好的!

孟夕嵐整了整長袍,身子往後靠去,深吸一口氣道:“本宮原不想這麼早告訴你的。可你既然看見了,本宮只好告訴你實情了。”

她隨即抬手示意,外面的小宮女立刻把簾帳合好,退至外殿。

褚安盛仍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四肢冰涼,只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入了大腦,讓他頭昏腦漲。

他咽了一口唾沫,艱難開口道:“奴才洗耳恭聽。”

孟夕嵐低了低頭,將薄被蓋在自己的身上,神色寧靜如深水,看似沉靜的表面之下,卻隱藏着數也數不清的暗涌。

“本宮已有五個多月的身孕,這孩子是你父親的,褚靜川的。”

褚安盛聞言臉色煞白。這對他而言,已經不僅僅是驚嚇,而是足以令人崩潰的真相。那是父親的孩子!當今的皇后娘娘腹中居然懷着亡父的血脈!

這怎麼可能?這簡直荒謬至極!

褚安盛低下頭去,死死地握緊了自己的雙拳,指尖恨不能戳進自己的手掌之中,疼痛可以讓人清醒,也能讓他保持警惕。

“你父親奪取京城之後,便一直留在宮中。這件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他一直和本宮在一起,而在他被處死之前,本宮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身孕……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了!”

褚安盛的身子微微搖晃一下,低頭沉默片刻之後,他臉上的神情頓時凜了下來,態度強硬道:“那有如何?褚家已經敗了,你就算懷着父親的孩子,又能如何?一切都晚了,都沒有意義了……”

他搖搖晃晃地後退幾步,雙手抓頭,臉色煞白如紙。

孟夕嵐直盯向褚安盛:“這孩子怎麼會沒有意義?他是你父親的血脈,也是你的至親。”

周佑宸對褚家痛下狠手,他要讓褚家灰飛煙滅,而孟夕嵐卻無力阻止那一切。

“本宮會為了你父親留下這個孩子。”孟夕嵐深沉看他。

褚安盛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慌亂起來。他和孟夕嵐對視一眼,眼中似乎有淚光:“你在說什麼蠢話?你是皇后,你腹中的孩子是罪臣餘孽!誰能留下他?”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自從受了宮刑之後,褚安盛便無比憎恨自己,他憎恨自己為何還有臉活着,為何不痛痛快快地死掉!

孟夕嵐靜靜開口,淡淡發問:“皇上已經病倒在床。太子即將完成大婚,這前朝後宮,還有誰能阻止本宮?”

褚安盛聞言心裡陡地一凜,他抬起頭來,正對上孟夕嵐那雙如無底深淵似的眼眸,心頭恍然閃過一個念頭。

他張了張口,卻是欲言又止。

難道,皇上突然病倒,這與她有關?

孟夕嵐不等他說什麼,便直接了當道:“本宮為了這孩子已經賭上了自己的一切。如今這件事,連太子都不知道……”

她為了隱瞞此事,着實費了一番功夫和心思。太子時常過來請安,可仍然不知情。

褚安盛心跳加速,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連連後退,眼看着就要退到簾帳之後了。

“你給本宮站住!”

孟夕嵐眼神變得犀利起來,褚安盛被她呵斥一聲,當即站在原地,不敢再動。

“褚家的男兒不該像你這般沒膽!你父親不是這樣的人,你也不該是!”

褚安盛聽了這話,難受得胸口就像是要炸開一樣。

孟夕嵐掀起身上的被子,緩緩從床上站了起來。

她朝着褚安盛伸出手道:“過來,扶着本宮。”

褚安盛囁嚅着嘴唇說不出話來,仍是站在原地不動。

孟夕嵐再次輕輕揮手:“你過來。”

褚安盛目光一凝,原本想要邁出去的雙腳,一時間如被定住般,再也動彈不了。

他終於還是走了過去,去到了孟夕嵐的身邊。誰知,孟夕嵐一把抓過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褚安盛睜大了震驚的雙眼,他從來沒有碰過女人。他下意識地想要縮回手去,可孟夕嵐卻死死攥住,不肯放過他。

“他是你的親人,是你同父異母的親人!”孟夕嵐喃喃低語:“你要幫本宮保守秘密。”

此時此刻,褚安盛內心的情緒在激烈地翻滾着。

他低着頭,目光緊緊盯着孟夕嵐的肚子,恨不能能用眼睛剖開她的肚子,好好地去看一看那孩子究竟什麼樣?

五個多月的身孕……這孩子不可能是那個狗皇帝的。那只會是父親的孩子!

褚安盛回想起過去的種種,不禁抬頭看向孟夕嵐,眼神中充滿不解和懷疑。

“你為什麼?你明明都已經……”

他欲言又止,其實想說的話是:“你明明都已經背叛了父親,為何還要做這樣的事?你明明將褚家置於死地,為何還要留下這一線生機?”

這個女人,她到底在想什麼?她到底想要什麼?

孟夕嵐緩緩鬆開了他的手:“本宮有負於你父親,也有負於你褚家。所以,本宮要留下這個孩子。”

褚靜川慘死之時,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死了一半。

若是一個人真的死了,他就在人間消失,變成無聲無息地一縷魂魄,自由自在,隨風而逝。可若是一個人只死了一半,那麼她的心是痛苦的,她的知覺也還在,她會痛,會冷,會冷,會因為絕望而無助到極點。

“那太子怎麼辦?”褚安盛稍稍平復心緒,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事情就是,太子會如何對待這個孩子?

孟夕嵐深吸一口氣道:“太子生性純善,他不會為難本宮,更不會為難這個孩子。”

真相,一定會讓他難受,可他終究會明白她的無奈。她對皇上的心灰意冷,不是背叛,而是取捨。

褚安盛深看着她,沉吟片刻,方才嘆息一聲:“好,奴才會聽從娘娘的安排。”

那是父親的骨肉,是父親的遺腹子,他怎麼能不妥協?

孟夕嵐嘴角微微上揚,繼而點頭:“現在,你該明白本宮為何會信任你了。”

他對她一直抱有戒心,如今,這戒心可以變成他的忠心了。

從慈寧宮走出來的那一刻,褚安盛的腳下還是酸軟無力的。

他的精神仍有幾分恍惚,畢竟,他方才受到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寶珠端着珍珠湯往回走,見他神不守舍的樣子,不由蹙眉道:“小盛子,你怎麼了?”

褚安盛聞言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是什麼都沒說便走了。

寶珠心覺不對,回去一看,果然娘娘也是臉色沉重地坐在那裡。

“娘娘,小盛子剛剛好像沒了魂兒似的。該不會是……”

孟夕嵐微微點頭:“他知道了。”

寶珠眉心皺起,將珍珠湯送到主子面前:“果然如此……娘娘,他不會亂來吧。”

孟夕嵐想了想:“他不會的。”

他是褚靜川的孩子,而她肚子里的也是褚靜川的孩子。

血脈至親,怎能無動於衷。

……

一連三日,太子每次來慈寧宮請安都見不到母后的人。

她隔着帳子和他說話,還給他準備豐盛的晚飯,可她就是不見他。

“母后,兒臣已經許久沒見到您了。”

長生起身離開之時,忍不住開口說道:“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兒臣?”

孟夕嵐淡淡道:“本宮無事,只是暫時還不能見你。”

“為何?”

孟夕嵐欲言又止,想着時候還不到,便道:“等你的婚事定下來之後,本宮在告訴你,如何?”

長生眉心緊蹙:“不,兒臣現在就要知道。”

褚安盛站在外間,不由懸起了一顆心。

孟夕嵐沉默片刻才道:“長生,如果你真想知道本宮所隱瞞的事,只需走過這道簾帳即可。”

長生聞言微微吃了一驚,他深知母后不會無緣無故地說這些話。那麼可以肯定的是,她所隱藏的事,一定是一件大事。

她到底怎麼了?

長生沒有用太多的時間去思考,直接伸出手去,卻被一旁的寶珠輕輕阻攔:“殿下,請容奴婢多嘴一句。無論如何,請您都不要傷害娘娘。”

長生臉色一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寶珠咬唇不語,只是默默退了出去。

長生心中疑雲更濃。

他挑起簾帳,看見了正坐在桌邊的母后。

她穿着一身寬鬆素凈的長袍,臉上粉黛未施,可臉色卻也紅潤精神。只是眉眼間似有憂愁之意,看起來心事重重。

“母后……您……”

看她的樣子,她分明好好的。

長生上前一步,孟夕嵐卻是率先出聲道:“長生,母后有一件事對不起你。”

長生想也沒想就搖頭:“母后,您不要這麼說。”

孟夕嵐用手撐住桌邊,緩緩地站了起來。

長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視線緩緩下移,目光放低之後,一雙眼睛瞬間睜得老大老大,甚至連睫毛都在微微發顫。

“這是……”

孟夕嵐郁然開口:“這是褚靜川的孩子。京城失守之時,褚靜川對我做過什麼,你都知道的。”

聽了這話,長生的心臟就像是被橫空而過的閃電擊中了一樣,痛到全身麻痹,不能呼吸。

他當然記得,褚靜川對母后做過些什麼,他傷害了她,也玷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