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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讓人和人之間有了里外之分。

孟夕嵐知道,對沈丹這種人的而言,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往往才是最重要的。

沈丹聽了她的話,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充滿了希望。

“宮中現在的情況很糟,本宮還不能向你保證什麼。等太子回來了之後,咱們再從長計議……”

她慎重的態度,讓沈丹心懷感激。

她在娘娘的眼中,本就是低到塵埃里的人。而如今,娘娘卻說她是她最信任的人,現在是,以後也是。

“娘娘,奴婢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孟夕嵐微微而笑,吩咐寶珠賞了她幾身新衣裳。“你一直都是個聰明,本宮很放心。”

一月初一,伴着一場鵝毛大雪,褚靜川困守的校場被屠都的鐵騎徹底攻陷。

褚靜川大敗,手下全軍覆沒,再也無力回天。

屠都對無憂保證,他不會親手殺了褚靜川,但是他要讓褚靜川嘗到失敗的滋味,那種徹頭徹尾的失敗,身陷黑暗,永無翻身之日的絕望。

屠都親自率兵,來到殘破不堪的軍帳,褚靜川獨自一人坐在那裡,雙手拄着長劍,身穿鎧甲,卻再也沒有了當年威風凜凜的氣勢。

屠都冷冷地看着他,揮手吩咐身後的手下退後。

他要單獨和他談談……對,只能是談談而已。

褚靜川並不怕死,他的手下死的死,逃的逃,就連他的妻兒也舍他而去,他早已經成了孤家寡人。

帳外濃煙四起,那是屠都命人放的火,他要把這校場照得通亮,讓褚靜川無處躲藏。

褚靜川看着屠都站在門口,神情鄙夷地看着自己。

“褚靜川,你現在認輸,也許還來得及。”

周佑宸很快就會過來,到時候必死無疑。

褚靜川臉上的表情出奇地平靜,他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仍是坐在那裡。

“我不是怕死的無恥之徒,你不用在我的面前逞威風。而且,你也取不走我的命!”

他的這條命,只有孟夕嵐能拿走,其他人一概不能。

屠都聞言皺起眉頭。

“褚靜川,你別囂張!若不是無憂苦苦哀求,我早就一刀結果了你。”

提起無憂,褚靜川的表情微微一變。

“你不配擁有無憂!”褚靜川惡狠狠地撂下這句話。

屠都怒極反笑:“她是我的女人,這一輩子都是。”

他暗暗攥緊了手裡的長劍,望向褚靜川,一字一頓道:“你的自負,連累了你的家人,也讓無憂受到牽連。褚靜川,你是個失敗者,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我答應無憂不會殺你,我說到做到。”

屠都一把掀起帳門,讓他看看外面的大雪。

“老天爺待你不薄,讓這漫天大雪為你送行。”

褚靜川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着外面紛亂落下的大雪,原本糾結複雜的心情慢慢沉澱下來,繼而歸於平靜。

也許,屠都說得沒錯。今兒是個赴死的好日子。

褚靜川這輩子從未吃過敗仗,從他跟隨父親時起,一路南征北戰,他從未讓父親丟臉過,也從未讓褚家的列祖列宗丟臉過。然而這一次,他失敗了。

此時,無憂已經去宮中向母后求救。

她求孟夕嵐救救褚靜川,她不求別的,只求他能免於一死。

孟夕嵐早知周佑宸出宮一事,所以,一整個早上她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見到無憂,她方才僵硬開口:“無憂,褚靜川必死無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母后……”無憂雙膝跪地,含淚哀求

孟夕嵐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跟着伸出雙手,將她攙扶起來。

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無憂別哭,我們終要捨棄自己必須捨棄的人。”

“母后……舅舅他的心裡只有你!”無憂緊緊地抓住她的衣袖,悶聲哭泣:“求您了,求您去見見他,哪怕是最後一面。”

孟夕嵐聞言重重嘆息,將無憂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她該去見褚靜川最後一面嗎?

這也許是個錯誤的決定,但她現在似乎非做不可了。

屠都將校場內外封鎖戒嚴,待到周佑宸趕來時,他騎在高頭駿馬之上,望着他道:“褚靜川就在裡面。”

周佑宸鬆開手裡的韁繩,對他微微點頭:“北燕和突厥,從此以後就是真正的朋友了。”

屠都坐在馬背上冷笑:“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沒了褚靜川,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周佑宸聞言目光沉沉,只是沉默。

“褚靜川的事,與無憂再無關聯。不,準確的說,無憂與你們任何人都再無關聯。明天一早,我會帶她離開。”

周佑宸仍是沉默着,似乎無心反對。

他翻身下馬,準備去見褚靜川,他要親手割下他的頭顱,這是他現在最想做的事。

誰知,身後突然來人稟報;“皇上,皇后娘娘來了。”

眾人聞言皆是臉色驟變,周佑宸更是臉色陰沉。

周佑宸回頭看去,只見一輛青頂馬車緩緩而來。

和前幾日的盛裝打扮不同,孟夕嵐穿着一身素衣,身披大氅,扶着高福利的手,緩緩走下馬車。

周佑宸冷冷看她。

孟夕嵐知道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然而,她還是大着膽子來了。

身為“妖后”,怎能辜負別人對她的期望呢?

她的情郎就要死了,她怎能不管不問?

當著眾人的面,周佑宸無法爆發自己的憤怒,然而他微抽的眼角,足以證明他此刻心中的怒火有多強烈。

孟夕嵐面不改色,主動走上前去,屈膝行禮:“皇上,臣妾私自來此,還望殿下贖罪。”

周佑宸瞪着她,繼而抓住她的手腕,暗暗用力。

“你來這兒做什麼?”

孟夕嵐坦然道:“臣妾大膽,想見褚靜川最後一面。”

周佑宸聞言狠狠地看着她:“你敢?”

“皇上,這是臣妾最後一次求您。”孟夕嵐目光堅定,似乎並不會因為他的憤怒而退讓。

周佑宸默默地凝視了她好一會兒,繼而慢慢放開了自己的手。

“他也許會殺了你。”

孟夕嵐聞言只是搖頭:“不,他不是那種人,他不會要我陪葬。”

她篤定的語氣,更讓周佑宸覺得憤怒。

孟夕嵐重新扶着高福利的手,朝着半開的帳門走去。

高福利一臉平靜地陪着她走,毫不擔心即將面臨的危險。

褚靜川聽得到外面的動靜,他知道有人來了,也有人走了。

高福利陪着孟夕嵐走到帳門外,孟夕嵐便輕聲道:“我一個人進去,你在外面。”

高福利微微點頭,冷靜地服從。

孟夕嵐走入大帳,看到的是一個走下神壇,頹廢不堪的褚靜川。

“靜川……”孟夕嵐深吸一口氣,望着他道:“我來見你最後一面。”

“你終於來了。”

褚靜川看向了她,用手中的長劍,輕輕敲響地面。

孟夕嵐發現他再看她,可是,他的眼睛根本就沒有焦點。

他在看她,又沒在看她,眼神飄忽。

孟夕嵐又往前走了一步,靜靜道:“今天就是結束了。你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褚靜川先是搖頭,繼而又點了點頭。

“聽說安盛在你手裡。”

他知道自己愧對兒子,也愧對自己的家人。

孟夕嵐點了點頭:“本宮答應過榮氏,要保住他的性命。”

褚靜川聞言輕笑一聲,神情似有嘲諷之意。

“你能保得住嗎?別自不量力了。”

“不自量力的人是你!”孟夕嵐冷冷地反駁他:“是誰把褚家逼上了絕路?是誰謀反叛國,成為了這天下間最大的罪人?是你!是你褚靜川!”

褚靜川聞言亦笑:“是啊,都是我自不量力。明知褚家失人失勢,卻不願咽下這口惡氣!明知道自己和褚家的尊嚴被人狠狠地踩在腳下,卻不願卑躬屈膝地苟且過日子!明知道自己功高蓋主,自身難保,卻還是傻子似的去送死,為北燕的皇帝流血流汗!”

先是靜文的死,跟着又是祖父的鬱鬱而終。最後,就連無憂也受起牽連,遠嫁突厥……他內心的憤怒,別說是造反了,甚至足以翻天!

孟夕嵐何嘗不知道他的苦,他的怨,她的目光瞬間軟了下來。

“靜川,有些時候,我們只能認命,不是嗎?當年的我,和現在的你,也許都選錯了,我們可以後悔,但終究要承擔後果。”

命……褚靜川聽了這句話,又是連連搖頭:“我不信命,這輩子都沒信過。嵐兒,當初你和退婚的時候,你也說過同樣的話,說你我有緣無份,是命,也是劫……可當時的你,心裡真的是那麼想的嗎?”

褚靜川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向她道:“其實,你不過是戀棧權利罷了。你為孟家謀的,就是你為自己謀的。你一手扶持起來的皇上,獨寵你二十年,讓你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你想要的,我給不了,褚家也給不了,所以!這!才是你放棄我的原因。你的野心,就是周佑宸的野心,而我和褚家只配做你們的墊腳石!僅此而已!”

其實,當年的他,心裡就早該想到的,只是他不願相信,不肯認清。總覺得若是在心裡抱有一絲絲美好的幻想,那麼,他們之間的情誼就永遠不會改變,而她也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