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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這一句“永遠”讓人心安,也讓人心痛。

她會留在宮中,繼續他們一同相伴的日子。然而,她永遠都是他的姐姐,是他的親人,而不是他的女人!

長生薄薄的嘴唇用力輕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兒臣明白。”

眼下是非常時期,孟夕嵐不得不再一次地點醒他。不管無憂身在何處,她都只是他的姐姐。

長生轉身,踏着夜色而歸。與此同時,沈丹已經站在養心殿外的台階上,等着他回來。她等了又等,終於看見遠處有一行宮燈緩緩過來。

她抿唇微笑,跟着腳步輕快地邁下台階。

長生猶自出神,見她迎上前來,眉心微微一動。

“殿下,您回來了。”沈丹站在它的面前,滿面盎然的甜笑。

昏黃的燈籠下,她的笑容看起來卻有些刺眼。

沈丹笑着看他,見太子沉着一張臉,便又含着笑一點點地低下了頭。

細細算來,她來他身邊已有兩個月了。

“聽說殿下還要熬夜看摺子,奴婢就吩咐御膳房做了些殿下最喜歡的小點心。”

她跟在他的身後,緊緊跟隨,亦步亦趨。

長生看着那些精緻小巧的點心,濃眉微蹙:“我從來就不喜歡什麼點心。”

沈丹聞言微微一怔,只道:“可奴婢聽說……”

太子的生活習慣,她早早就熟透於心。他一日三餐都是按着御膳房來定的,每天必不可少的就是點心。

桂花糕和雪花片是他最喜歡的。

長生淡淡道:“這都是無憂喜歡的。”

他直呼她的名字,語氣里滿含惆悵。

沈丹神情微微一變,又把頭低了又低,遲疑着開口問道:“奴婢聽說,褚大將軍得了大勝。公主殿下她……是不是就要回來了?”

長生見她問起此事,心中忽地又想起母后方才說得那兩個字“永遠”。

沈丹見他擰起眉頭,便後退一步道:“殿下贖罪,奴婢問了不該說的話。”她生怕他會生氣似的,轉身指了指窗外的月亮道:“殿下,你看今晚有個好看的月亮。”

長生看也沒看窗外一眼,視線仍然落在她的身上,半響方才默默收回。

無憂的歸來,母后的憂慮,還有滄州漫長的戰局,足以讓他的心裡五味雜陳,分不清楚酸甜苦辣。

因着褚靜川的大勝,讓朝廷解除了腹背受敵的困境。

周佑宸得知此事,心中也有疑惑,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也越發堅定了要剿滅周佑龍的決心。

後援的及時趕來,讓戰局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周佑龍以為只要守住滄州城,便能抗住朝廷的猛攻。可他沒想到,沒有了突厥的夾擊,他一個人的勢力,根本沒辦法和朝廷對抗。

依着現在的情況,他最多還能支撐十天,十天之後,城內必定大亂。

周佑宸一改之前的雷厲風行,耐着性子,開始圍城之困。他要讓周佑龍自己出來投降,不浪費一兵一卒,就讓周佑龍自己出來受死!

困獸之鬥,只會讓城裡的人更加不安。

周佑龍稱帝不過百日,他心中一直沒什麼底氣。自從,得知朝廷派兵,而且,還是周佑宸御駕親征。

正當周佑宸信心滿滿,準備守株待兔之際,京城來了急報。

那是孟夕嵐寫給他的親筆信。上面寥寥幾行,一意思是讓他速戰速決,馬上回京。

周佑宸攥着手裡的信紙,看了又看,跟着疊好,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他的指尖輕輕敲打着桌面,心中暗暗糾結。

他答應過孟夕嵐,他會儘快了解這一切。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不是那麼順利。周佑龍氣數已盡,他必須一鼓作氣將他拿下。

時近七月,已然到了一年之中最最難熬的時候了。

褚靜川一路帶着無憂回京,為了照顧她的身體,他沒有日夜兼程,反而是選擇了相對舒服的水路。

沒有車馬勞頓的折騰,無憂的胎氣還算是穩固。

不過這一路上,無憂的心情都有些鬱鬱寡歡。

褚靜川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她懷着孩子,身子自然辛苦,可更多的,還是心裡的不安。

無憂不止一次地問過褚靜川,她要以什麼身份回去?褚靜川總是神情嚴肅地看着她:“當然是以你皇室公主的身份。”

在他的眼中,她只有這一層身份。

無憂聽了心情甚是沉重。難道舅舅是故意忘了嗎?她如今也是屠都的妻子……突厥的大妃。

近鄉情怯,離着京城越近,無憂的心裡越是難過。她差不多每天都要以淚洗面,就連睡覺時,眼角還帶着點點淚光。

褚靜川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終有一日看不過去,和她談心敘話。

“無憂,你為何這般哭哭啼啼?難道你的心裡還有什麼割捨不下的嗎?”

他無法理解,她的悲傷從何而來。和親一事,對她和褚家來說,只有屈辱和委屈。

無憂低頭撫着自己的肚子,靜靜道:“舅舅,這是我和大汗的孩子。這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屠都的確不是她命中的良人,但他們已經是夫妻了。而她也懷上了他的骨肉,她原以為事情會有轉機,沒想到等來的會是一場巨變。

褚靜川沉着道:“這孩子,雖是屠都的血脈,但此生再不會和他們有任何關係。等你回到京城,還是要回到宮中生活。到時候這孩子……”他的語氣稍有遲疑,繼續道:“他只是你一個人的孩子,現在是,以後也是。”

無憂聞言哀哀地望着褚靜川,嘴唇微微發顫:“不該如此……他們是父子,難道要永生不見?”

“無憂,你為北燕犧牲的一切,不會白費。舅舅會為你討回公道的!”褚靜川見她眼中有淚,更是不忍直視,只把頭轉向了一邊。

無憂定定看他:“我不要什麼公道,我只想要……”

話到一半,她突然停頓下來,一雙纖細的小手攥握成拳頭,暗暗用力道:“舅舅,若是我說我想要回去呢……”

此話一出,褚靜川整個人為之一震。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意外那麼簡單了!

“你說什麼?”

無憂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沉吟半響才道:“我說我想回去。”

褚靜川的眼神一下子轉厲,犀利無比,恨不能刺到她的心裡去看個究竟。

他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小心拂到了手邊的杯子,摔到地上,碎了滿地。

“你還回去做什麼?繼續留在那幽閉的府邸之中,繼續過着那種被人軟禁的生活?那屠都是何等的狼子野心,他當初把你強娶了過去,可曾善待過你?”

褚靜川情緒激動,心中又急又氣。

她為何這般不懂自愛?屠都就是個黑心的賊,他會不惜任何手段,搶走自己想要的一切。

無憂深吸一口氣道:“大汗待我很好。”

褚靜川聽她這麼說,只覺胸口更加堵得慌。

他重重地拍響桌子,道:“無憂你已經回不去了。”

無憂扶着自己的肚子,艱難地站起身來:“等我回京,見了母后,我還是要回去的。”

褚靜川再次搖頭:“不可能的。你現在在突厥人的眼中是叛徒!”

這一句話,頓時讓無憂的心裡颳起了一陣涼颼颼的風。

“你給我的那封信里夾着的那張地圖。這次我能大獲全勝,都是因着那張地圖。”

褚靜川用殘酷的現實,擊碎了她的心軟。

“我不知道,我本是不知情的。”無憂說這話的時候,

眼淚撲碌碌地滾下來。

褚靜川看了看她,轉過身道:“無憂,你好好看看這一切。權力爭鬥,從來就容不下兒女私情。”

他留下這句話,便欲離開船艙。

無憂忽想起一件事,開口問道:“那吳明士現在在哪裡?”

“他就在尾艙,只剩下半條性命。”

他是念在無憂的份上,方才讓他苟活到現在。

無憂再次出聲道:“我要見他!”

褚靜川皺眉看他,稍微想了一下才道:“等我安排一下。”

吳明士現在已經憔悴不堪,整個人瘦到脫了相,只剩下一副皮包骨。

待到兵卒來提他說話的時候,他已經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褚靜川冷冷看他,吩咐手下給他沐浴更衣,不要讓他這副模樣去見公主殿下。

吳明士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褚靜川,他半眯着眼睛看向他,張了張嘴,跟着往地上啐了一口。

“大膽,你敢對大將軍不敬!”有人出聲喝止,褚靜川卻是不在意地擺擺手。

他來到吳明士的面前,沉着一張臉看他:“無憂要見你,你最好老實點,否則,你這條命怕是保不到京城了。”

吳明士咧咧嘴角,灰頭土臉,一臉喪氣。“小人!虧我以為你褚家滿門,皆是忠烈,我敬你是真英雄,沒想到你們都是小人……”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該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一心一意地輔佐大汗,助他成大業。

褚靜川見他還有力氣罵自己,便冷冷一笑:“真英雄?我褚靜川一生光明磊落,但我從不以君子自居。你知道為什麼?”

吳明士瞪着他,全身緊繃,不言不動。

“殺人者,何以為君子?人人都說我褚靜川是北燕戰神,卻不知,我到底殺過多少人……滿手殺戮,何談英雄?簡直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