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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後,一陣環佩聲傳來,縷縷幽芬暗藏。

小龔氏輕哼了一聲,抬頭看去,卻忽然覺得眼前一亮——一個粉面桃腮、鳳眼丹唇的宮裝女子,盛裝轉過屏風,傲然而入!

拋家髻、金玉翠,艷紅訶子裙、絳紫錦繡帔,額上蕊黃粉、眉心五色鈿,兩縷粉色珍珠串自雙鬢搖搖而落,恰將彷彿傷痕般的半月斜紅似遮似現,何氏眉長入鬢、目亮若星,唇上一滴彷彿鮮血滲出的“露珠兒”唇妝,兩頰各點淺紫色圓靨,全身珠翠琳琅,卻毫無俗氣,反而襯托得她整個人光芒萬丈,氣勢如虹!

她一步一步走了進來,通身氣勢不但將小龔氏壓下,連姬深也不禁一怔,下意識的忘了說話。

卻見何氏看也沒看小龔氏一眼,徑自至榻邊,才盈盈下拜,她語氣也不見多麼熱絡,只是淡淡的道:“妾身參見陛下。”

又道,“許久不見陛下,陛下彷彿是清瘦了?”這句說完,才微微紅了眼眶。

姬深見她又重回猶如盛開薔薇般的灼灼艷麗,早將方才答應小龔氏的話忘記到了九霄雲外,執住她手,只覺觸處肌膚冰滑柔膩,宛若無物,比之小產後所見容貌枯槁肌膚枯瘦無光的模樣全然不同,驚喜交加道:“錦娘恢復舊容耶?直如當日初見時!”

何氏淡淡的笑了一笑,她此刻姿容足以當一句美艷絕倫,這麼一笑,彷彿牡丹初綻,芳華絕代處,竟將姬深看得一呆,繼而撫掌:“宮中麗人如雲,但若錦娘這般麗骨天成、艷華風流者再無第二!”

“陛下再誇獎妾身,卻有人要落淚了呢。”何氏聽得他這麼說,方眼波流轉,將方才的平靜淡然之態盡去,嬌媚頓現,斜斜向旁飛個眼色,姬深已看得忘乎所以,被何氏又暗暗掐了一下,才順着她目光看去,卻見小龔氏瞪大了眼睛,眼中滿含了淚水,那滿臉不可置信與受傷之色毫不掩飾,就是姬深這樣沒良心的主兒,被她看得也不禁有些發虛。

就聽何氏笑吟吟的說道:“這兩個月妾身病着也不敢打擾陛下,卻還沒恭喜陛下再得一佳人,這一個是……”

“陛下,你答應我的!”見何氏面上雖然是笑,卻皆是譏誚嘲諷之色,年少的小龔氏在這樣巨大的對比與失落之下,哪裡還能忍耐得住?開口就打斷了她的話,跺着腳,食指幾乎沒指到姬深鼻子上,怒喝道,“怎麼她一過來你就這個樣子!”

這麼一喝,連何氏眼中也有些意外,隨即卻是一聲嗤笑,轉向姬深時臉上已經換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戲謔表情:“陛下如今卻是喜歡這樣的烈性小娘子了嗎?可是妾身來的不巧?”

“初一,你逾越了。”姬深自小到大,就是祖父梁高祖,也不曾這樣在人前疾言厲色的對他,何況他登基之後?也就是他素喜小龔氏的嬌憨天真,這會才只是輕斥,只是小龔氏雖然原本只是個怯生生的貧門女郎,這些日子也被他寵得恣意起來,這會還是當著害了她阿姐的仇人之面,如何能夠忍得下去?

小龔氏恨道:“我逾越?我聽說陛下是天子,天子都是金口玉言,她進來之前,你明明才答應了要給阿姐討個公道!現在看她生得美,打扮的也好,立刻改了主意了?既然如此,方才做什麼還要答應我!”

她這裡不管不顧的質問出來,何氏眼中譏誚之意更盛,整個人往姬深肩上一趴,既不生氣也不反駁,卻笑吟吟的道:“壞了壞了,小娘子當真生氣了,陛下,還不快哄着?”

姬深再寵愛小龔氏,被何氏這樣一番調侃擠兌,也不禁沉下了臉來:“放肆!”

他生長帝王家,再昏庸胡鬧,威儀卻是打小養成的,小龔氏不過貧門出身,先前仗着他的寵愛才敢有什麼說什麼,如今被他一聲叱責,也是嚇得臉色一白,但這些日子的承寵下來,她到底也養出幾分刁蠻之氣,不但沒有請罪,反而眼淚流得更凶——她流着淚叫道:“原來陛下有了何光訓,也不要我了!那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說著,胡亂拿袖子擦了把臉,飛奔出閣,姬深呼之不及,外頭王成也十分詫異,叫了兩聲中使,姬深到底掛心,揚聲吩咐:“派人跟上去,莫叫中使傷着碰着了!”

待王成答應下來,復將門關好,就聽耳畔一陣脆笑:“這小娘子倒也有趣。”

姬深因小龔氏這麼一鬧也覺得訕訕的,但他這些日子不見何氏,乍見她嬌艷動人猶如初入宮闈時,如今再看到,竟有些小別勝新婚之感,心中旖旎之意再起,便伸手摟了她,尷尬道:“是朕看她年紀小,也不懂事,素來慣她幾分,不想如今越發的沒規矩了。”

話是這麼說,但小龔氏這樣鬧着,他還要派人跟上去看着免得出事,如今這指責小龔氏沒規矩的語氣也是輕而淡,一帶而過,便又問何氏:“身子可是好了?”

何氏任他摟着,慢條斯理道:“陛下這些日子忙着朝事卻是忘記了?近來小產的那一個是龔世婦,妾身那點子風寒早就好過了。”說話間含嗔帶媚的掃他一眼。

姬深當下覺得骨頭一酥,聲音也放軟了下來:“這幾日朕的確忙,龔世婦……嗯,是初一的阿姐,這一回朕也點了她隨駕的。”

“方才聽龔中使說妾身的不是,陛下可別是當真要拿了妾身給她出氣罷?”何氏眼波一轉,似笑非笑的問着。

“初一不懂事,小孩子家聽風就是雨,龔氏是你宮裡人,若那子嗣能誕下亦由你撫養,你豈能不盡心?”姬深說著眼神也是一黯,“說起來朕至今無子……唉!”

何氏聽了,眼眶一紅,悲戚道:“都是妾身無用,連自己宮裡人也保護不得。”

兩人為子嗣傷心了半晌,姬深到底有美在懷,恢復得很快,轉而安慰起了何氏,何氏就道:“要說妾身比之牧宣徽是先進宮的,可做這主位卻是遠不及她,她管着長錦宮這兩年,上上下下無不服膺不說,就是先前的林良人,明明做下了對不住她的事情,不想死在永巷後,她還派人特特去給林氏收殮了!”

到此處頓了頓,見姬深一臉贊同,心下暗罵他糊塗,但何氏也知道這位主兒離明君二字差了十萬八千里,倒也不失望,繼續嘆息着道,“只是說到這裡妾身啊也要多句嘴了,牧宣徽什麼都好,對個害了她的人也仁至義盡,也不怪陛下疼她,替她料理了那林氏!可正因為這個緣故……她身邊的宮人竟然連行刺她的膽子都有了!”

姬深道:“你說的是那穆氏?這毒婦竟然還是服侍過姜氏的人!先前微娘瞧在了姜氏的份上,特特給她求情,還着她伺候大娘,不想因她對大娘疏忽大意,微娘不過叫她去照料前殿,讓她離了大娘身邊,這也是給她留足體面了,竟因此生出恨心欲對微娘下手!虧得微娘身手敏捷些,沒叫她得逞!朕命人將她屍骨焚燒丟棄,微娘前兩日過來,跟朕哭了許久,連說她不該心慈手軟,穆氏既然生了恨意,焉知會不會對大娘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