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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的皇長子姬恢和五歲的皇次子姬恆假如不是落了疤痕的話本來應該是極秀美可愛的孩童,其實兩人面上的痕迹並不算重,光線略暗就看不出來了,但姬深既然有沒落過傷痕的三子和四子,對他們就有點喜歡不起來。

大概因為也知道自己面上的疤痕和傷了腿意味着什麼,才六歲的姬恢顯得有些畏縮和木訥,完全看不出來皇長子的架子不說,甚至連這個年紀孩童應有的頑皮之色也半點都無,姬恆也是沉默寡言,兩個人被引進殿里覲見姬深——以極為緊張的姿態行完禮,姬深道了平身,兩人仍舊是深深垂着頭不敢抬起來,這模樣怎麼看怎麼可憐……

說起來他們穿戴也是極華貴的了,俱是一身錦緞團花勁裝袍服,腰裡束着玉帶,頸上戴着瓔珞配赤金長命鎖,並不比同為皇子的姬恊、姬惟差什麼,可到底少了一股天潢貴胄的氣勢。

別說和這兩個皇子比了,即使比這次隨駕的西平、新泰、長康三位公主,都顯得楚楚可憐。

他們也住在行宮裡,因為太后沒來,年紀也不大,就住在了正殿不遠的一處院子里,清早過來請安,姬深喜歡的美人里有楚楚可憐這一種,如果是女兒,楚楚可憐,多疼一點也沒什麼,但他絕對不喜歡兒子顯得楚楚可憐!

因此看見姬恢和姬恆如此,心裡不自覺就厭了幾分,不冷不熱的問了他們還沒用膳,也懶得多言,賜了他們一同用膳——御前內侍都是極有眼色的,飛快的加了兩席,距離不至於遠到了殿門邊,但也絕對不近。

相比兩個兄長的勤勉,跟着母妃住的姬恊和姬惟都是在姬深開始用膳後才由各自的母妃帶到的,兩人少不得要請罪。

然而姬深看着下頭跪着的一雙玉雪可愛、毫無瑕疵的兒子就覺得心情好,和顏悅色的免了,自也不計較何氏與牧碧微,還特意命人在自己附近設了席,讓他們入座同用——長子與次子像是刻意被撇開的孤零零的在遠處,姬恢和姬恆都是與姬深相見不多,因為容貌身體的殘缺格外自卑的人,對姬深存着畏懼之心,雖然心裡隱約感覺到不公平,卻什麼也不敢說,任憑弟弟們佔去了本該是他們的位置,頭,卻更低了……

見這情況,何氏與牧碧微對望了一眼,深知姬深不喜拒恩的性.子,加上她們和姬恢、姬恆也沒什麼感情,都裝聾作啞,只顧在自己的席上坐下。

如此用過了膳,眾人恭維了幾句姬深,看了看時辰,便送他帶着皇子們去行開獵儀式。

出門前,三位公主也用完了早膳,恰好一起過來請安。

因為行宮究竟只是行宮,即使姬深住的正殿地方也比較小,人多了難免擁擠,是以三位公主才沒過來蹭飯——三位公主因為西平和新泰都住進鳳陽宮了,所以這次沒有跟着母妃住,另外住了個院子。

女兒們沒有染過損及容貌的病恙,錦衣綉服也掩不住天生麗色,看着就是一個比一個如花似玉,尤其新泰公主,小小年紀就有儀態萬方之勢,端得是秀色可餐,只是望着她都能覺得心曠神怡又有成就感,姬深看着她們滿意極了,語氣格外的柔和和藹,挨個贊了孝順懂事,又叮囑她們出獵時小心,這才心情不錯的去了。

只是他帶着皇子們走後,公主們卻都沒有立刻去為狩獵預備,西平和新泰蹭到了牧碧微跟前,長康公主則是挨着焦氏,都有話要和各自的母妃傾訴。

新泰公主當然是替自己的同母弟弟鳴不平:“母妃,當真尋不到可以去掉天花疤痕的藥膏嗎?”姬恆和姬恢不一樣,他四肢俱全,唯一讓姬深有芥蒂的就是面上的痕迹——如果不是那些痕迹,他生的可不比新泰公主差,怎麼說也是艷壓六宮的孫氏所出。

牧碧微心想,這天下縱然有那樣的葯,如今拿過來估計也沒什麼用了,畢竟任仰寬的醫術治人厲害,害人也不差,他既然是蘇家的暗子難道還會給姬恆機會嗎?

便道:“母妃不曾聽聞,但任太醫的醫術那樣好,連他也沒辦法,料想很難很難。”

新泰公主眼中掩蓋不住的失望,她現在倒沒有讓姬恆恢復了容貌之後去爭儲的打算,但如今容貌有瑕已經不僅僅是儲位的問題了,而是影響到了姬恢和姬恆的為人處世——只看兩人剛才那孤零零站在那裡,說話也不敢抬頭、惟恐旁人看見自己臉上痕迹的樣子……

“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么?”新泰公主不甘心的追問。

牧碧微摸了摸她的頭:“還記得玉桐讀書不好時母妃說的話么?”

“嗯?”

“你們無需在意旁人的眼光,生來就是金枝玉葉。”牧碧微淡然道。

西平公主終於尋到了機會安慰她,忙道:“母妃說的對極,你看我寫的字也不好,作詩作畫也是一塌糊塗,可高婉君那些人,據說在家裡都是極有才華的,但在蘭蕙館,她們便是表現的強過我也不敢太多,女史們點評,總也要尋幾個好的地方贊我一贊……咱們左右又不靠才藝過日子!二弟弟生來最少也是個王爵,生的好看不好看有什麼關係,將來他看中了誰家生的好的小娘子難道那家人家敢不嫁嗎?”

因為跟着牧碧城勤學騎射的緣故,加上對讀書興趣不大,西平公主如今很有牧碧微少女時候的風采了,一面說一面揮舞着拳頭,“誰家敢這麼不識抬舉,尋個借口告到父皇跟前,抄了他滿門!”

新泰公主咬了咬唇,沒理會長姐的安慰——姬恆究竟不是西平公主的同母弟弟,西平公主看成同母弟弟的姬恊好着呢:“可是,母妃,二弟弟他不是大姐,皇祖母未必會這麼和他說……”

“你是他同母姐姐,你可以和他說。”牧碧微淡笑着道,“這世上生的好的人從來都是少數,天下醜陋之人數不勝數,難道他們都不活了嗎?更何況,恆郎身份尊貴,不管他面上有無痕迹,誰敢當他面議論?他難道是沒有長輩的人嗎?”

新泰公主猶豫良久,仍是嘆息:“兒臣會趁着這次狩獵將這些道理告訴他,只是……兒臣以為很難。”

“不會比你當年從祈年殿里,每次步行到永淳宮叩首請罪更難。”牧碧微盯着她,緩緩的道,擺手止住了西平公主的出聲。

新泰公主眼中隱隱有淚光:“兒臣當時是沒辦法……也是為了賭一口氣!兒臣不甘心就那麼被人作踐死在祈年殿!”

“我說句實話,你不必生氣——你們的生母靠容貌在這宮裡做到了右昭儀,生下來你和恆郎,但她一定不希望你們也靠容貌過日子。”牧碧微淡淡的道,“否則為什麼同為公主,你三歲不滿她就要你學這學那?”

見新泰公主咬着唇,牧碧微繼續道,“我猜,她是因為自己知道以色事他人,色衰而愛馳的道理……不想你們和她一樣!這種不想,甚至到了明知道你們的身份與她的出身是天壤之別,但也不放心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