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郗浮薇聞聲一驚,歐陽淵水卻笑出聲來,也不叫進,也不去開門,就摩挲着下巴,緩緩說道:“你說如果來的是聞羨雲該多有意思?”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意思。”郗浮薇冷冰冰的說道,“畢竟這裡是邢行首的地方,承蒙她邀請款待,已經是受之有愧,若再血濺了行首的地方,豈非太過失禮了?”

歐陽淵水似乎對她這個回答很滿意,欣然道:“那你在這裡別動,我過去看看……要是聞羨雲的話,我幫你弄死,這樣就不是你弄髒了邢芳歸的地方了。”

郗浮薇沒說話,眯起眼,看着他走過去開門。

門開之後,歐陽淵水分明的愕然了一下,語氣里也沒了之前跟郗浮薇的調笑,而是冷冰冰的問:“你過來做什麼?”

“貴客在,怎可不過來敬杯酒?”因為他身材高大,將門擋的結實,郗浮薇這會兒是看不到門外之人的模樣的,卻聽見了一把熟悉的嗓音,嬌嬌軟軟的跟一支羽毛在心坎上撓似的,柔柔的說道,“你呢?怎麼跑這來了?”

歐陽淵水一聲不吭的閃開。

就見換了身艾綠衣裙的嬌小女子,施施然越過他走進來,口角含笑的跟郗浮薇招呼:“郗小姐,當日碼頭相見匆匆,不及敘話,還請小姐莫怪!”

抬頭時彷彿海棠花開,一低眉一眨眼儘是繾綣,正是世人想象里行首該有的風情。

她身後跟了個容貌清秀的藍衣婢女,手裡拿着漆盤。

漆盤上放着酒壺跟酒盞。

邢行首說話之際,就拿起酒盞倒滿,面不改色的一口喝乾,說是給郗浮薇賠罪。

郗浮薇連忙起身跟她寒暄。

正說著:“那日雪大,本來就不是方便說話的時候……”

門邊的歐陽淵水忽然道:“你要是真心接受邢行首的賠罪,就不要說這些無濟於事的話,行首都幹了,怎麼自己連抿口酒水做做樣子都不願意?”

郗浮薇的酒量一般,但之前父兄都在的時候,逢年過節也會偶爾陪郗宗旺小酌,所以抿口酒水什麼的還是沒有問題的。

有問題的是酒盞。

這是歐陽淵水剛剛喝過的,而且因為當時覺得他喝過了自己就不碰了,郗浮薇根本沒注意他用過的邊沿是哪一部分。

此刻屋子裡就倆酒盞,一個是邢行首帶來的,一個就是她這個。

她要是再跟邢行首要個酒盞肯定沒問題,可她又不想叫人知道歐陽淵水做的事情,此刻稍一猶豫,慣於察言觀色的邢行首隻道她不願意,笑容就有些勉強,道:“歐陽公子說笑了,郗小姐什麼身份,願意來我這腌臢地就是給我面子,哪裡還能讓小姐陪我喝酒?”

郗浮薇:“……不,行首您誤會了,我……”

正想着圓場的措辭,結果該殺千刀的歐陽淵水又說:“別扯那些虛的來搪塞,看得起行首就喝一杯,看不起就算了!畢竟你親爹是一方富戶,義父更是工部尚書,這樣的身份,看不起勾欄中人也是理所當然,難道還怕了邢行首不成?!”

“……”郗浮薇恨不得拔刀砍死他,怒道,“我這酒盞方才掉在地上過,所以想換個酒盞敬邢行首,不成么?”

“好好的酒盞怎麼會掉在地上呢?”歐陽淵水摸着下巴,嘖嘖稱奇,道,“該不會是知道行首等下就要去那邊招呼,在這兒留不久,信口扯謊,打算來個緩兵之計吧?”

郗浮薇怒目噴火的看着他,冷笑:“也許是因為它本來好好的,看到你過來就不好了!”

歐陽淵水道:“嗯,那為什麼它看到我就不好了呢?”

“因為你話太多。”郗浮薇深呼吸,忍住當著邢行首的面拿東西砸他的衝動,道,“我就說邢行首怎麼可能把你安排過來跟我一個屋子用宴?這會兒我們女孩子家說話,你一個男人留在這裡插嘴插舌的幾個意思?”

邢行首保持着溫柔的笑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勸架又無從下手的樣子。

倒是她帶來的那個藍衣女婢,深深低下頭去,肩頭卻還是一抽一抽的,顯然是在忍笑。

“……”歐陽淵水訕訕的摸了摸鼻子,道,“小氣鬼,不就蹭你一盞酒水?這酒水還不是你出錢買的呢!”

滿意的看到郗浮薇投來“你趕緊去死”的眼神,這才轉過身,踢踢踏踏的下去了。

邢行首看着他離開,朝郗浮薇溫柔一笑,好奇問:“這位歐陽公子,一直都是這麼的……呃,不拘小節嗎?”

郗浮薇有點奇怪:“聽他語氣跟行首很是熟悉,難道不是早就認識了?”

“郗小姐說笑了,我久在應天府。”邢行首搖頭莞爾,道,“這還是頭一次來濟寧,怎麼會跟歐陽公子早就認識了呢?實不相瞞,我在這邊才落腳的時候,這位公子就帶了詩文前來拜訪。本來當時因為長途跋涉,十分疲憊,是不想再見外人的。然而這位公子才思敏捷,我看着那些詩文實在喜歡,就忍不住請他入內吃茶了。迄今雖然有過一些詩詞唱和之作,但到底因為認識的日子短,對他還不是很了解。”

想了想又說,“今晚是不打算招待外人的,可他忽然跑了過來,死皮賴臉的要湊個熱鬧。我問過百戶大人的意思,說在角落裡給他加個位子,只要他不惹事也就無妨……沒想到會跑過來打擾小姐,這是我們的不是,還請小姐海涵。”

“今晚人多,他又是有心搗亂,也怪不得行首。”邢行首跟歐陽淵水各執一詞,郗浮薇也吃不準到底誰是誰非,眯了眯眼道,“我跟他認識也才幾個月,只知道是濟寧這邊出了名的風流人,見着少年女子總是忍不住上前攀談的那種……想不理他吧,一來當初同在鄒府為西席,也算有些同僚情分;二來則是他好歹是個舉人,不好太得罪。”

邢行首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原來如此……”

她還想說點什麼的,但藍衣女婢提醒:“小姐,時間差不多了。”

“叨擾小姐了。”邢行首掃了眼屋角銅漏,就跟郗浮薇說了一番儘管自便的話,也就告辭了。

她前腳離開歐陽淵水後腳回來,一進門見郗浮薇冷笑,忙從袖子里掏出個東西,道:“你看這是什麼?”

郗浮薇定睛一看,譏諷道:“你又從哪個無辜女子那兒偷來的酒盞?如今去而復返,莫非是打算把我這個也弄走嗎?”

歐陽淵水笑道:“你仔細看看,不覺得它眼熟嗎?”

郗浮薇其實第一眼就認出來,這個酒盞跟邢行首方才給她敬酒時用的酒盞是一樣的,聞言嗤笑了聲:“你想說這個就是邢行首給我敬酒時用的?”

“不然我撿過來給你看做什麼?”歐陽淵水道,“我在樓下,親眼看着她們主僕出門之後,邢行首直接就把這酒盞扔掉不要了。”

“且不說你這話是真是假。”郗浮薇道,“就算是真的……那是人家的東西,人家愛扔就扔,又怎麼樣?”

歐陽淵水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拿起她的牙箸夾了塊冷掉的肉吃,慢條斯理的咀嚼完,才道:“好心提醒你,你倒是嫌我煩……別跟我說,你寧可相信邢芳歸,也不相信我?”

郗浮薇沉吟道:“你以前認識她么?”

“不認識啊。”歐陽淵水道,“方才她不是說了么?她一向在應天府,我在濟寧,之前壓根沒見過,怎麼認識?”

見郗浮薇默默看着自己,他反應了下,嗤笑,“啊對,我剛才偷聽了……你們門都沒關,我在下面聽的清楚,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嗎?”

“既然不認識。”郗浮薇懶得跟他掰扯,道,“聽邢行首的意思,之前還是你主動過來兜搭她的呢!怎麼這會兒話里話外的,似乎對她很有意見,甚至巴不得挑撥着我跟她作對?難不成是人家拒絕了你做入幕之賓的要求,然後你惱羞成怒?”

歐陽淵水哂笑了下,道:“你真是……嗯,良家女不懂這些也是情有可原。她邢芳歸在應天府是如雷貫耳,可這裡是濟寧,因為會通河淤塞的緣故,這些年來濟寧蕭條的厲害,跟應天府那邊的聯絡也懈怠了許多。所以她雖然是頂着應天府行首的名號來的,本地吃不吃她這一套還不好說呢!如此,我這個在本地薄有聲名還才貌雙全的舉人,你覺得她會拒絕?”

“那你就是吃干抹凈占足了便宜還倒打一耙說人家不好?”郗浮薇用看人渣的目光看他,嘆口氣,“歐陽老爺,你大晚上的跑過來,該不會就是為了讓我看不起你吧?到底什麼事情,給句準話好么?”

“……”歐陽淵水聽了這話,沉思片刻,忽然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郗浮薇不明所以:“你做什麼?”

“那件白狐裘呢?”歐陽淵水突兀一問,令她驚的差點站起來!

這時候歐陽淵水已經發現就搭在旁邊屏風上的裘衣了,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你剛才不是說,邢行首為什麼要針對你?這不就是原因?”

屋子裡沉默了好一會兒,郗浮薇才緩緩開口:“那你呢?你也是為這件白狐裘來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