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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彥清負責盯着應守愚那邊,一天一趟的跟李桑柔稟報:

一場宴飲之後,江北的糧商立刻就成團兒了,團得還挺緊,以應守愚為首,又推了兩位副手。

糧商們分頭,躲躲閃閃出了豫章城,往洪州其它地方打聽米價,以及當地米行里收進了多少稻穀,估算外頭大致還有多少能收的稻穀,以及,各個村鎮規模如何等等。

另外幾個人,開始悄悄尋找車船腳夫。

原本,他們要是在米行買了米糧,這運米糧的車船,都該是行里就有。船車以及腳夫行的船錢工錢,照理都是米行給個行價的。

現在,他們要繞過當地米行,這車船腳夫,就得自己找,當地的車船腳夫行,肯不肯接他們這活兒,還說不定呢。

這件大事兒,可得事先講好定好,要不然,收了米糧,運不出去,那可是大事兒。

還有幾個,在到處尋找能用的人手。

往各個村鎮上門收稻穀,光憑他們這些人可遠遠不夠。收稻穀這事兒,一旦開始,就得各處一起鋪開,否則,這洪州的米行,可不會坐等着他們一處一處的收過去,畢竟,人家也坐一起喝過酒了。

李桑柔一天天聽着,一天比一天放心。

這應守愚,確實像他自己說的,祖上幾代都是做糧行生意的,很知道關竅難點在哪裡。

李桑柔放了心,聽說新任帥司兼漕司兼豫章府尹駱帥司要當眾審理豫章城過往積壓的舊案,李桑柔拎着包瓜子,一早上就往府衙佔了個上佳位置,看熱鬧聽審案。

聽說建樂城正在修刑統,這位駱帥司,就任洪州帥司前,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卿可是修刑統的主要人員之一,刑統要修訂哪些地方,要往哪個方向修,他肯定一清二楚,說不定能聽出點兒什麼和什麼。

北齊南梁用的是同一部刑統,她剛到江都城的時候,就認認真真通讀過刑統,從前的刑統,她是熟知的,有什麼變化,她應該能聽出來。

反正這幾天也沒什麼大事兒,閑着也是閑着。

駱帥司當眾審理舊案積案,為的是儘快把他這大齊新任洪州長官的威望樹立起來,取信於民。

這案子審起來,依照律法,一絲不苟,證據如何,證人如何,律法如何,列的清楚,說的明白。

李桑柔聽了兩天,十分敬佩,不愧是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出來的,這案子審的,真讓人舒舒服服,無話可說。

第三天,審到一樁殺夫案,出了意外。

案子簡簡單單,成親不到一個月,婦人趁着丈夫熟睡,一條絲繩勒死了親夫,唯一算得上亮點的,是這個丈夫,是豫章府衙的衙役。

這樁案子簡單明了,十惡大罪,案發隔天就審定了的,杭城的批文也到了,原本應該斬立決。

可趕在要斬前兩天,豫章城易了手,城裡的南梁官員,在顧曦的縱容下,只要是想逃的,都順順噹噹的逃之夭夭。

這個斬,就耽誤下來了。

駱帥司兼漕司兼府尹這一趟清理積案舊案,規則之一:是所有要斬的案子,不管是秋後問斬,還是斬立決,都要重審一遍,畢竟,人命關天。

婦人帶着腳鏈手鏈,咣咣鐺鐺上到大堂,歪歪斜斜撲跪在地。

看熱鬧的人群中,李桑柔佔據着大堂一角的有利地勢,往左可以清楚的看到台上的駱帥司,往右,大堂內一覽無餘,打量婦人,十分便當。

成親不到一個月就謀殺親夫,李桑柔原本以為是個年紀青青的小娘子,沒想到眼前的婦人,看起來得有四五十,甚至五六十歲年紀了。

這是二婚?三婚?

那就難怪了。

李桑柔嗑着瓜子兒,聽着堂上幕僚快而清晰的念着案情。

“袁付氏,剛才所念,你都聽清楚了?可有出入?袁招財確實是你勒死的?”駱帥司聲音溫和。

“聽清楚了,沒有出入,是民婦勒死了袁招財。”跪在大堂中間的婦人口齒清晰。

“你勒死親夫,這是十惡大罪,照南梁的律法,當斬立決,咱們大齊,也是斬立決,唉。”

駱帥司嘆了口氣,正要把這樁案子結過去,袁付氏抬頭看着駱帥司道:“府尊,民婦有一事不明,可否請教?”

李桑柔上身微直,收起了瓜子,這位袁付氏,這一張口就不凡,這案子有看頭了。

駱帥司也十分驚訝,忙抬手示意,“你說。”

“若有民婦,父兄尚在,卻被人強行嫁娶,當如何?”袁付氏直視着駱帥司,問道。

“嗯?”駱帥司眉梢揚起。

這案子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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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駱帥司沒答袁付氏的話,轉頭看向旁邊的邵推官。

邵推官是南梁屬官,家在荊州,北齊大軍推進豫章城時,只關門躲了幾天,沒走,駱帥司到任前,邵推官就從前怎麼樣,現在還怎麼樣的天天到衙門,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了。

“袁付氏今年三十有五,父母已亡,有一兄長,卻是別籍異居,前任王府尹以為曠夫怨女,有傷天和,就將她配與袁招財。”邵推官急忙拱手答話。

“王府尹怎麼知道她年長未嫁?”駱帥司皺眉問道。

邵推官頓時一臉乾笑,用力咳了一聲,沖駱帥司用力使了個眼色。

“你只管說,本官審案,事無不可對人言。”駱帥司臉色微沉,示意邵推官。

“是,那個。”邵推官渾身的尷尬,“袁付氏父親是個塾師,卻愛幫人寫狀子。

“袁付氏跟着父親,學的伶牙利齒,嘴尖皮厚,無賴潑皮,身為女子,卻屢屢拋頭露面,無事生非,挑事兒紛爭,從中漁利。

“她父母已亡,和兄長又是別籍異居,無人約束。

“今年春天,她又到公堂吵鬧,王府尹就當堂將她嫁與衙役袁招財,一來令曠夫怨女各有所安,二來,也好有個人約束管教這婦人。”

駱帥司慢慢喔了一聲。

“民婦並非年長未嫁,而是守節之人。”堂下的袁付氏,看着駱帥司道。

“王府尹之前,官府令她嫁人,她就給自己找了個瀕死的乞丐,又找了幾個無賴為媒為證,那乞丐連姓名都不知道,胡鬧得很,不能算數。”邵推官忙接話解釋。

“媒是官媒,證是里正,有媒有證有婚書,請府尊詳查。”袁付氏一字一句。

李桑柔再次打量袁付氏,片刻,側頭看向駱帥司。

駱帥司側頭和幕僚商量了幾句,看向袁付氏道:“你這案子,前情複雜,本官初到豫章,這些前情,本官確實要詳實查證之後,才能分辨,今天先到這裡。”

袁付氏俯了俯身,慢慢站起來,跟着衙役往大牢回去。

李桑柔站起來,擠出人群,吩咐小陸子和螞蚱去打聽打聽這個袁付氏,以及這樁案子。

小陸子和螞蚱回來的很快,在離府衙不遠的小茶坊里找到李桑柔,一左一右坐在李桑柔旁邊,一替一句的說話。

“一問,竟然沒人不知道她!”

“隨便一問,都知道!厲害!”小陸子豎著大拇指。

“說她爹是個私塾先生,家裡有兩間鋪子,一兩百畝田,她家就她跟她大哥倆孩子,她爹娘活着的時候,挺疼她,也挺慣着她的,由着她挑挑揀揀,挑到二十五六,也沒挑到合適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