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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壯漢見到米行行首錢老爺前一個時辰,老雲夢衛三支十人隊,已經分頭趕到了揚州城。

三支小隊的領頭人是董超,已經五十四五歲,可身形矯健,精神極好,像是四十來歲的人。

三十人原本都是騎手裝扮,前後分開,沿途在遞鋪換馬,離揚州還有一兩百里時,開始換下騎手衣裳,單人匹馬,各自趕路。

董超還是騎手打扮,牽着馱馬,徑直進了揚州城外的順風遞鋪。

這是孟彥清的交待,讓他到揚州之後,先找揚州遞鋪的王掌柜說說話兒,那位王掌柜,說不定是同道中人。

揚州城外的遞鋪,外面的院子極大。

董超牽着馬剛進了院子,就有馬夫迎上來,接過韁繩,卸下郵袋。

“王掌柜呢?”董超隨口問了句。

“那兒呢。”馬夫答了句,揚起聲音叫道:“王掌柜!有人找。”

董超已經看到了坐在西屋門口,搖着把蒲扇的王掌柜,徑直過去。

王掌柜眯眼看着董超,這個騎手,他從來沒見過。

“在下董超,大當家的過兩天就到。”董超沖王掌柜拱了拱手。

王掌柜眯眼看着他,好像沒聽懂。

“接了王掌柜的信,大當家立刻就啟程了。”董超接着道。

“到後院說話吧。”王掌柜站起來,一邊往裡走,一邊揚聲喊了句:“小三兒,燒壺水送進來。”

董超跟在王掌柜身後,穿過做了分揀倉庫的五大間正屋,正屋後面兩排廂房,和正屋完全打通,中間一個小小天井,一半搭着棚子,看樣子是個茶水間。

這整個院子,都是分揀倉庫。

“有這麼多信?”董超十分驚訝。

“現在勉強夠用,眼看就不夠用了。咱們揚州是四大遞鋪之一。

前兒鄒大掌柜過來,在咱這遞鋪里住了一天,就是為了這地兒不夠的事兒。”王掌柜的聲音里透着隱隱的驕傲得意。

“說是大當家要開始送小件貨,還有樁新生意,鄒大當家沒說,不過聽他那意思,東西指定不能少了。”

王掌柜已經穿過頭一重院子,第二重院子,比前面闊大了三四倍,中間用欄杆欄出條路,欄杆之外,工匠們正在忙碌。

王掌柜站住,指着四面已經挖出的屋基,“這個院子修好,到時候兩個院子打通,鄒大掌柜說,加一起,應該差不多夠用了。”

王掌柜斜瞄了眼董超滿臉的驚訝,心情愉快的接着往前。

再前面一座小院,有花有草,一看就十分宜人。

“這是給騎手歇腳的地方,當初一人一間,現在兩人一間也不夠了,旁邊也在起新屋了。”王掌柜腳步略頓,往旁邊指了指。“咱們這會兒有急事兒,就不去看了。”

王掌柜說著,轉個彎,從兩道屋牆之間的狹小過道穿過去,推開扇小門,進了間極小的院落。

“這是我住的地方。坐吧。”

“王掌柜一個人?”董超打量着兩間正屋,兩間廂房,以及那個巴掌大的院子。

“嗯。”王掌柜讓進董超。

上房門前,檐廊很寬,廊下放着張半舊小桌,旁邊放着把舊竹椅,小桌上放着茶壺茶杯。

王掌柜進屋,又拎了只竹椅出來,放到小桌另一邊。

董超剛剛坐下,小三兒拎着只大銅壺,送了熱水進來。

董超看着小三兒從那扇極窄的小門出去了,轉頭看向正在沏茶的王掌柜,目光落在王掌柜手腕上幾朵粗陋的小花朵紋身。

“王掌柜這紋身很有趣味。”董超說著,伸手去接王掌柜推過來的茶時,提了提衣袖,露出手腕上差不多的花朵紋身。

王掌柜盯着董超手腕上的幾朵小花,“這要是在軍中,最少也是個參將了。”

“嗯,王掌柜也不少。沒想到王掌柜是捉生將出身。”董超縮回手,端起茶。

“你怎麼到大當家手底下了?”王掌柜看着董超,口氣明顯親熱了不少。

“老弟聽說過雲夢衛嗎?”董超嘆了口氣。

王掌柜眼睛瞪大了,“真有雲夢衛?”

“真有,我就是。”董超一聲長嘆,“年後戰起,皇上命雲夢衛到大帥帳下聽令,合肥一戰,雲夢衛頭一回亮旗,立了大功。

我老了,早就退出雲夢衛,可雖然老了,好歹還能動一動,就到了大當家手下,盡一份力。”

王掌柜站起來,沖董超長揖一禮,坐下道:“唉,咱倆差不多,只是我不如你的本事。我被點去了南梁,一去十幾年,去南梁前,就往家裡送了封贈,給了個參將的銜兒,唉,早就是個死人了。

原本準備着老死在南梁,沒想到回來了,後來,就到大當家這裡領了份差使。唉。咱說正事兒吧。”王掌柜沖董超舉了舉杯子,用一句說正事兒,堵回滿腔酸楚。

“好。”董超也舉了舉杯子,“大當家的意思,他們想動手的地方,只怕不在揚州城,應該在鄒大掌柜被劫的地方。”

“鄒大掌柜父子是在往江寧城的路上被劫走的。”王掌柜語調乾脆,“送走那封信後,我就讓騎手沿途問了,鄒大掌柜是初二晚上到的真州遞鋪,就在遞鋪里歇了一晚,初三早上,天剛亮,就離開了真州遞鋪。

那封信兒送到揚州,是初四早上,算起來,鄒大掌柜應該是在江寧境內被劫。

大當家的讓你過來,有什麼吩咐?”

“看看揚州的動靜,看着米行行首錢家,和幾家行老。”董超頓了頓,接着道:“還有曹家。”

“大當家的要搶米行,這事是真的?”王掌柜皺眉道。

“嗯,建樂城的米行,已經在大當家手裡了,十天前,大當家命人沿運河,往各大米行送了桑字旗,要各大米行改照新規矩做生意。”

“聽說新規矩就跟魚行雞鴨行一樣?”王掌柜眉毛高抬。

“差不多吧,建樂城已經改過了。”董超的口氣中透着自得。

“這可真是,怪不得,嘖!”王掌柜連聲嘖嘖。

“這幾天,揚州這邊有什麼動靜沒有?”董超問道。

“我這裡看不出來,我沒什麼人手,就是每天採買的時候,讓小三兒他們,繞個圈兒看看幾家的動靜,光從外頭看,深宅大院的,看不出來什麼。

錢家不是揚州本地人,老家是湖州的,錢老爺的祖父是個廚子,挑着挑子到的揚州,先擺攤兒,沒幾年開了家小飯鋪子,後來生意越做越大,由小飯鋪子做成了酒樓,由一家開到了兩三家,從揚州開到真州泰州,就發家了。

到錢老爺的父親,搭上了曹家,開始插手做糧食生意。

到後來,曹家跟着京城的永平侯府,水漲船高,錢老爺的父親就擠進米行,手段百出,做了行首。

錢老爺父親死後,這行首,就傳到錢老爺手裡。

揚州的米行,全在錢老爺手裡,幾位行老就是擺設,根本輪不着他們說話,幾家行老家裡,也都不寬裕。”

“曹家呢?那位老太太身體怎麼樣?”董超凝神聽了,接着問道。

“從京城永平侯府出了事兒,聽說那位老太太就病倒了,不過,看樣子病的不重,或者已經好了,上個月中,那位老太太往城外大明寺做了場法事,在城外住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