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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的船順江而下,大江里,南來北往的船隻之多,讓李桑柔有幾分意外。

她想到了這條大江的復蘇,可沒想到這復蘇,竟然如此之快,好像一夜之間,就從隆冬進了盛春。

孟彥清更是感慨不已:幸好他們是順江而下,要是逆流往西,這會兒,這縴夫可是難找極了,縴夫的工價兒,聽說已經翻了至少一個跟頭了。

李桑柔坐在船前甲板上,仔細打量着迎頭而來的一隊隊縴夫。

這一隊隊縴夫中,幾乎每一隊中間,都有女人,少的一兩個,多的,長長的一隊,幾乎都是女人。

這些女縴夫,同樣黑布纏頭,同樣光着上身,同樣曬的漆黑,褲子高高卷到大腿,彎着腰,臉幾乎貼着地,奮力拉縴。

她甚至看到了好些個背後背着孩子的女縴夫。

需要的時候,男人和女人,哪有什麼分別呢?

李桑柔坐在船頭,看着岸上的縴夫,江上的白帆,多數時候喝茶,偶爾,拿一壺酒自斟自飲。

幾天之後,船到了揚州。

揚州碼頭已經熱鬧不堪,也擁擠不堪。

船老大和船工們來回跑着,喊着叫着,說著好話吵着架,左推右擠,一刻鐘後,船靠到岸邊,搭上跳板。

李桑柔等人下了船,大常和孟彥清等人回去玉帶巷,李桑柔往孟娘子家過去。

這一回就是熟門熟路了,李桑柔看着急步迎出來的孟娘子,左右看了看,笑道:“你家那一位呢?”

“大哥兒昨天回來了,到家就病倒了,夜裡又起了熱,剛剛大夫來了,她過去看着去了。”孟娘子笑道。

李桑柔喔了一聲,“這一趟歷練的怎麼樣?脫胎換骨了?”

“哪有脫胎換骨的事兒,能明白點兒事理,知道個好歹,就足夠了。”孟娘子白了李桑柔一眼。

“那倒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明白點兒事理沒有?知道好歹了?”李桑柔迎上孟娘子一記白眼,趕緊笑着點頭。

孟娘子一聲嘿笑,“楊家那位祖宗,要把大哥兒填到井裡。

“也是,如今已經是大齊的天下了,他們楊家這位武將,要是一家子為國盡忠,死絕了,就算上不了史書,那也能進個地方志什麼的,楊家可就是人人敬佩的忠烈之家了,這個楊家,就鍍上了厚厚一層金。

“大哥兒要是還活着,算什麼?不但好處沒了,說不定還有害處,當然是殺而快之了。”孟娘子呸了一口。

“嗯,除了沒人性,哪兒都好。這孩子,這一場經歷,唉。”李桑柔嘆了口氣。

十歲左右的孩子,就經歷這份人性親情的慘痛,唉。

孟娘子似是而非的哼了一聲,隨即挑眉道:“對了,伍信說,楊氏一族打入賤籍了,是你的手腳?出什麼事兒了?楊家又惹着你了?”

“你那邊幾十處產業,收的怎麼樣?”李桑柔斜瞥了孟娘子一眼。

“那天,你當天就從潤州趕到了揚州,隔天一早,我這邊就打發人往各處收攏。

“那些掌柜到時,有一半的產業還沒得了信兒,還不知道又易主了呢,其餘的,看樣子,正打算做點兒什麼,不過,還沒來得及。

“你那船廠出事兒了?”孟娘子明了的看着李桑柔。

“嗯,我事情多,沒你這麼快,楊干拿船廠抵押了一百多萬銀子,去向不明。”李桑柔哼了一聲。

“楊家就是這樣,過尤不及,畫蛇添足。”孟娘子一聲冷笑,“當年,我嫁給楊文之前,就想的明明白白。

“我和楊文,和他們楊家,也說的清清楚楚,他們敬重我,我必定加倍敬重楊家。

“我忍受不了床笫之間的事兒,就算是成親那天,也沒洞房,可我成親之前,就讓楊文自己挑好了幾個小妾,替他,替他們楊家生兒育女。

“小妾生下來的兒女,楊文和楊家覺得我能教養,交到我手裡教養,我必定盡心儘力。

“要是覺得我沒本事教養,他們自己教養也罷,由生母教養也好,怎麼都可以,我根本不計較這些。

“孟家的銀子多的是,我活着,銀子由着他們楊家用,我不計較,我死之後,這銀子自然也全是他們楊家的。

“我只要一樣,用我的銀子,得知道這是我的銀子。

“可他們就是耐不住性子。

“我父親剛死沒幾個月,楊文就要將阿吳收房,說阿吳生的孩子,我才不會見外,再之後,步步緊逼,用了銀子還不夠,還一定要讓銀子姓楊。”

孟娘子的話頓了頓,冷笑連連。

“你看,他們就是這樣,已經拿到手了,偏偏還要畫蛇添個足。

“這十幾年,這些產業不說,他們從孟家拉走了多少銀子,這些銀子,就算沒有了這些產業,也足夠他們楊家崛起之用了。

“已經站在萬丈懸崖邊上了,他們還是要伸出手,也不看能拿不能拿,這一回的畫蛇添足,把他們楊氏一族,推下了懸崖。”

“他們不是畫蛇添足,他們要的,是要那一份天經地義,把你抹掉,把孟字抹掉,這份天經地義就有了,就不是他們吃你的用你的,而是,這些,天經地義就是他們楊家的。

“不光殺人,還要誅心。

“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李桑柔凝神聽着,冷哼了一聲,隨即道,“不說這個了,競買的事兒,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孟娘子答的乾脆直接,“我寫了好些信,讓幾個大掌柜也寫了好些信,晚報上也印了,連着印了一個多月,可來的人,還是沒幾個,多數還是看着我和幾位大掌柜的面子,過來捧場的。”

孟娘子嘆了口氣。

“競買這樣的事,本來就極少,這一趟競買的,又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再說,現在南北一統,遍地都是生意,能來這麼幾個人,已經很不錯了。

“接下來你怎麼打算?”李桑柔沒什麼意外,淡然道。

這份無人響應,她想到了。

“我和那個瞎子說過了,這一回,先做名聲,拿出個兩三樣東西就行,反正人也不多,拿出來的東西多了,也是賣不掉,反倒顯得冷清。

“一共三樣,是我挑的,都是我打算留下的東西,等他們拍下這些東西,我和他們挨個聊聊,看看他們是怎麼想的,再把我的想法說給他們聽聽,務必要讓他們能賺到大錢,等到他們都賺了大錢,明年就好辦了。

“這競拍,最好一年一回,每年放個三五樣東西。”孟娘子笑道。

李桑柔聽着,笑起來。

論做生意,孟娘子確實極其難得。

“你的棉布呢?織得怎麼樣?”李桑柔接着笑問道。

“我邀了七八家大織坊,一起來做這件事,明年的棉花上來,幾家分一分。”孟娘子沉默片刻,笑道。

李桑柔揚起了眉。

“你走後,王先生來過一趟,我和她聊了好幾天。

“她覺得,這棉花,以後,田邊地頭,成片成畝,肯定到處種的都是。

“我覺得,這種棉花,上可以比絲綢更好,往下,肯定能比麻布更便宜,更好用。

“要是這樣,這份生意就太大了,一個人吃,就是撐死,也吃不下來。我打算挑最好的棉花,織最好的棉布,專做一樣就行了,其餘的,放給大家,以後,棉布一樣,至少是一個行當。”孟娘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