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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縣和宿遷城之間,隔着樂馬湖,沿着樂馬湖東岸,到宿遷城,也就三四十里。

李桑柔等人一路過來,帶着三四十匹軍中健馬,以及二十來頭大青走騾。

棗花不敢騎看起來極有脾氣的傲氣軍馬,黑馬給她挑了頭脾氣溫順的騾子,其餘人騎了馬,沒多大會兒,就到了宿遷城下。

宿遷城牆破爛不堪,隔不多遠,就有一段塌壞,有幾處,甚至塌到了底。

護城河也被填成了這一段那一段的小水窪。

李桑柔等人在城門外下了馬,牽着馬進了城門。

城門明顯剛剛修好,城門洞里,靠着牆,十來個老廂兵有的和泥,有的抬着泥兜子,將泥送上城牆,城牆上,正從城門起,一片忙碌的修補重建。

看到李桑柔等人進來,老廂兵都停下來,上上下下,好奇無比的打量着諸人牽着的高頭大馬。

這會兒,人不稀奇,馬稀奇!

宿遷城內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以及火燒過。石頭砸過的痕迹。

城裡的鋪子,還好好兒的,有不少家,已經開着門做生意了,街上的人卻很少,街巷裡更是一片安靜寥落。

鄒旺走在最前,帶着眾人,往順風派送鋪過去。

順風派送鋪離北門不遠,已經燒的只剩半人來高的幾面殘牆了。

“說是南梁人攻下城,先找咱們的鋪子,找到就燒就砸,唉。”鄒旺站在原本豎著順風大旗的位置,仰頭看了看。

現在,順風大旗沒有了,旗杆也沒有了,連下面的大石頭墩子,也不知道哪兒去了,他一仰頭,只能看到空空的天空。

“嗯,去老楊家瞧瞧。”李桑柔掃了眼已經燒空的鋪子,示意鄒旺。

老楊家確實離鋪子極近,往前走個二三十步,拐進條巷子,巷口頭一家,就是老楊家。

從鋪子過來半條街,再到半條巷子,都被燒的只剩半截土牆。

老楊家原本從裡到外,剛剛翻蓋一新的房屋院子,如今焦土一片。

院子里,藉著堂屋的三面半截牆,用葦席麥秸,搭出來一小片地方。

老楊媳婦和大兒子,正在院子里收拾,五六歲的小兒子,帶着兩三歲的妹妹,坐在地上,掰着妹妹的手,教她翻繩。

“老楊嫂子。”棗花走在前頭,揚聲叫了句。

“唉,她棗花嫂子,大掌柜,你們怎麼來了。”楊嫂子應了聲,趕緊迎出來,招呼了鄒旺,看着李桑柔等人,有些局促起來。

“這就是咱們大當家,這是馬爺,陸爺他們。”棗花忙介紹道。

“您就是,您真年青,大當家快請進來,您看,家裡……”老楊嫂子慌亂的招呼着,轉頭看了眼焦土一片的家,眼淚奪眶而出。

“會好起來的。”李桑柔拍了拍老楊嫂子,越過她,走到棚子前,彎下腰,伸頭往裡看了看。

“吃的穿的,都夠不夠?”棗花跟在李桑柔後面,也彎腰往棚子里看。

“夠夠,吃的穿的,都有。

回來的時候,老張嫂子給拿了好些吃的用的,拉了一大車。

上邳那邊有人來,都過來看看,問缺不缺啥,不缺啥,都好。”老楊嫂子揪着衣襟,抹着眼淚。

“這房子院子,你們自己這麼收拾,收拾不了什麼,得請人過來,重新把屋起起來,這會兒找不到工匠?”李桑柔圍着院子看過一圈,站到老楊嫂子面前問道。

城裡的工匠人手,好像都被征過去修城牆了。

“泥工瓦工木匠,大勞力小勞力,都被衙門叫去修城牆去了。

修城牆那是大事兒。

我們娘兒幾個先自己收拾收拾,是收拾不出來,可也沒啥別的活兒,總不能閑站着。

城牆上也招小工,家裡有倆小的,我去不了,他年紀小,個子矮,去了,沒挑上。”老楊嫂子問一答十。

“上邳肯定有不少工匠,從上邳請些工匠過來……”

“不用不用!不急不急!大當家的……”老楊嫂子擺着手,急急打斷了李桑柔的話。

“不光是為了你們家這房子。”李桑柔按下老楊嫂子的手,笑道:“上邳縣城裡城外,到處都是逃難的人,中間肯定有不少工匠,勞力更多,把他們叫到這裡幹活,解了你家的難處,也讓他們賺點兒回家的路費。”

“這事兒容易,大當家放心。”鄒旺先應了句,再看向老楊嫂子,笑道:“這是一舉兩得的事兒。

嫂子不用管別的,一會兒就開始準備準備。

快的話,明天一早,就能有工匠過來了,先讓他們給你們搭個住的地方,把鍋支起來,燒水燒茶的,就便當了。

修房子的錢……”

“家裡有!家裡都有!”老楊嫂子急忙點頭,“都有,先前攢了不少錢,他爹又……”

老楊嫂子的喉嚨哽住,揪着袖子抹了幾把眼淚,才接着道:“她棗花嫂子說,咱順風有規矩,他爹這樣的,給一百兩養家銀,銀子已經給了,我沒敢拿回來,托老趙掌柜收着呢,夠了,都夠。”

“娘,你跟大當家說說鋪子的事兒。”一直跟在老楊嫂子身邊的大兒子,扯了扯他娘的衣袖,悶聲道。

“幹嘛讓你娘說,你自己說不就行了。你叫什麼?今年多大了?”李桑柔打量着墩墩實實的楊大,笑道。

“我叫楊大石,石頭的石,今年十四。

我爹接下順風鋪子那天,我就跟着我爹,鋪子里的事兒,我都懂,都會,我想接着管鋪子。”

李桑柔眉梢揚起來,“可你太小了,咱們順風有規矩,做掌柜,得年滿十六周,你十四,才十三周歲吧?”

“不用等三年,等不了三年!我都會,我真會!”楊大石有點兒急了,“等三年,鋪子就沒了。”

“頭一條,順風的規矩,誰都沒有例外,別說你,我都不能例外。你不到十六周歲,不能接就是不能接。”

李桑柔神情嚴肅,頓了頓,側頭看着緊緊抿着嘴的楊大石,一邊笑,一邊指了指老楊嫂子。

“不過,你阿娘倒是可以接過去,只要她能做得下來,能經得住鄒大掌柜和棗花掌柜的明察暗訪,這鋪子,就可以交到你娘手裡打理。”

“我哪行,我一個婦道人家……”老楊嫂子有點兒慌。

“行!有我!有我呢!娘,咱行!你行!娘你快接下來!娘!”楊大石立刻抓着他娘的胳膊,急的亂搖起來。

“好好好,可我,好好好,你先鬆手。”老楊嫂子被兒子搖的身子來回晃。

“你還在念書是吧?”李桑柔笑看着楊大石。

“只念半天!就只有晚半天!只上半天。

我跟着我爹,一早上先在鋪子接郵袋,都是我爹看着,我跟騎手交接!

接着分朝報晚報,把信派出去,再收寄,收訂,都是我!

晚半天鋪子空閑,我爹看着,我就去學堂里念半天書。

我爹說了,讓我念書,就是為了讓我以後能好好兒的接下鋪子,不為別的,我念書一般得很。

我能接,不是,我是說,我能幫着我娘,我幫着我娘,我跟我娘,肯定把鋪子打理的好好兒的,跟我爹在的時候一樣好!”

楊大石急急的連解釋帶表態。

“你想接,我就讓你試試。不過,你要想好了,接過鋪子的是你,不是你兒子。鄒掌柜和棗花掌柜要查要看要問的,也是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