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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裡做什麼?”錢漫拉住馬,皺眉看了一眼。

“春風客棧雖不及昌隆,可吃住一回起碼也要幾百文,她一個鄉下丫頭,哪有那個閑錢,再說,就她那視財如命的樣,又怎會捨得!”碧桃不屑地癟癟嘴道。

“她居然臨街綰髮!”錢漫驚訝地說。

要知道,大戶人家的閨閣女子是不能在大庭廣眾下順頭髮,整理衣裳的,哪怕膽大如她,也是要避諱的,否則,會被人認為是搔首弄姿,倘要遇見色痞登徒子,更會誤認為是青樓楚館的歡場女子,上前勾搭撩撥。

而顧青竹出身鄉野,在趕着做農活的時候,頭髮散了,衣服皺了,順手弄一下,沒什麼大不了,更有甚者,新婦帶着奶娃子下地幹活,在茶壟里田埂上撩衣餵奶也是常有的,鄉人司空見慣,若遇上了,低頭避過也就是了,並不會過於苛責。

故而,錢漫認為不得了的事,在顧青竹眼裡不過是尋常。

“她既不是吃飯也不是住店,不會剛剛在此與人私會吧。”聽了這話,碧桃似乎發現了什麼,睜圓着眼睛,像貓聞見了魚腥,興奮地猜測。

“你是戲園子逛多了,還是話本子看痴了,與人私會,怎不見男人?”錢漫被碧桃的話勾起了興趣,索性站住張望。

“看,那不是來了嘛!”碧桃低聲叫着一指,彷彿逮着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錢漫順着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蓮青色暗紋長袍的清瘦男人,躬身從春風客棧出來,他站定腳,撣了撣身上的微塵,他本要往顧青竹所在的地方去,走了幾步,卻又停頓猶豫了下,回身折返,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宋家大公子,怎會是他?”碧桃一眼認出那個男人,有些驚訝道。

“宋家那個破落戶公子,不想着正經做生意,居然和一個鄉下丫頭勾勾搭搭,也是上不了檯面!”錢漫嗤了一聲,覺得無甚可看,轉身欲走。

“大小姐,你……你瞧!”碧桃彷彿受了更大的刺激,說話都打顫。

“你又看見誰了……”錢漫不耐煩地回眸,瞬間變了臉色。

只見春風客棧中,走出一身煙色團花錦衣的慕錦成,他正攙扶着一個穿鵝黃曳地繡花百褶裙的女子,這女子生的面容姣好,五官精緻,身段如扶風弱柳,體態若捧心西子,她半倚着慕錦成,似是嬌弱無力。

“賤貨!”錢漫咬牙切齒。

對所有挨在慕錦成身邊的矯情女子,不論是誰,她給的名字都是一樣的。

“這不是慕家表小姐宋允湘嗎?人人都說她仰慕慕家二爺,這又和三爺攪合在一起,算……”碧桃差點說溜了,所幸,她及時捂住了嘴。

慕錦成雖是寧江城公認的草包紈絝,可卻是自家主子的心頭好,惹惱了錢漫,不要說她一個丫頭,就是親娘老子,她都敢罵,到時,打她罵她都算輕的,把她送進萬花樓,那才是生不如死!

“哼,這丫頭得虧是死了爹娘,沒仰仗,要不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少時,慕家老太太寵她,這會子,長大了,狐媚子似的勾搭人家親兄弟,瞧着,這是打算無論如何,都要爬上慕家女主子位子呢。”錢漫不屑地從鼻孔里嘲笑了一聲。

“那……三爺……”碧桃看了眼錢漫凝結寒霜的臉,囁喃道。

“她想如何往上爬,不關我的事,可若敢覬覦我的男人,可就別怪我不客氣!”錢漫早已將慕錦成劃歸自己所有,對他勢在必得,只見她跺了下腳,牽着馬,徑直往春風客棧走去。

此時已是午後,春風客棧里吃飯的客人都已散去,住店的也都在自個屋裡,就連掌柜的都貓在裡屋打盹,只有一個學徒小夥計在掃地。

“適才,慕家三爺是不是來過?” 錢漫仰頭進來,輕慢地問。

“錢大小姐!”小夥計見是寧江城最刁鑽的主,自然不敢怠慢,趕忙丟下掃把拱手行禮。

“問你話呢!”錢漫不耐這些個虛禮,蹙眉追問。

“來的,來的,不過剛才已經走了。”小夥計連連點頭道。

“他和誰一起來的,或者約了什麼人?”錢漫甩着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櫃檯。

“就是和他兩個隨從,沒有旁人。”小夥計見她這樣,生怕鞭子抽到自個身上,不敢有半點隱瞞。

“嗯?!”錢漫極度不滿,擰眉質疑。

“哦,我想起來了,來時,一個大塊頭小廝扛着一個超大的麻袋,不知裡面裝着什麼,後來,不大會兒工夫,兩個小廝就走了,慕三爺離開的時候,我正忙着,好像沒見麻袋?”小夥計摸摸後腦勺,努力回憶,有些不確定地說。

“他住的哪間房?” 錢漫聽到這裡,更想到房間一探究竟。

難道,這兩人為了避人耳目私會,還玩這等拙劣的伎倆不成?

“哦,二樓東邊第三間。”小夥計忙不迭地說。

“還空着嗎?”錢漫瞄了眼櫃檯里掛鑰匙的木條,那上面掛着三四排鑰匙。

“在呢,在呢,適才人多,還沒來得及打掃。”小夥計抬手指了指。

“那正好,我就要這間。”錢漫伸手要鑰匙。

“這……這不行,掌柜的說了,沒收拾的房間不能住人,你瞧,這些房間都收拾妥了,都是極好的上房,您若想休息一下,大可隨便挑。”小夥計退了一步,拿出幾把鑰匙。

“怎這麼多廢話!”錢漫瞪眼,她狹長的眼睛鼓起來,看着很兇狠。

“可……可……”小夥計有些害怕,一緊張,舌頭打了結,說不出話來。

“我家小姐話說的婉轉,事情原是這樣的,慕三爺這會兒正坐在我們店裡喝酒,發現腰間的荷包不見了,說是可能落在你們客房裡了,幸好,你還沒打掃,我們只上去看一下,若是找着了,大家相安沒事,倘找不着,我們也能給你做了見證,證明不是你私藏了,這樣也免得你被掌柜的責罰。”碧桃見狀,摸出幾個銅錢塞到他手裡,輕聲軟語地說。

“這……好吧。”小夥計猶猶豫豫摘了鑰匙,遞給碧桃。

主僕二人互看了一眼,心領神會,直接上樓開門進去。

只見屋裡陳設簡單,桌上滿滿一壺茶,尚有餘溫,卻半杯都沒喝過,一張椅子被斜拖了出來,床上的被褥被掀開,床鋪凌亂,顯然是睡過的。

錢漫見此,氣血翻湧,她腦子裡湧現出之前偷看兩位哥哥偷藏的那些圖畫,她幾乎可以想象慕錦成和宋允湘在這裡巫山雲雨,將三十六式一一演練了一遍的場景,思及此,恨不得咬碎滿口銀牙。

碧桃像只嗅覺靈敏的獵犬,到處翻找,突然嗷的一聲,兩個指頭從牆角縫隙里,拈出一塊沾着灰塵和血跡的絲帕。

錢漫一眼認出這塊綉雲水紋的淡藍絲帕是慕錦成的,而那上面的血跡依舊是鮮紅色,她眼中立時漫起駭人的仇恨,眼底比那血還要紅,此時宋允湘若站在這裡,保不齊,就被她大卸八塊餵了狗!

“錢大小姐,可曾找到?”小夥計拿着掃帚和簸箕,站在門口探頭探腦。

錢漫緊攥着絲帕,臉色鐵青地跨出了門,碧桃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小夥計見此,縮頭聳肩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駕!”錢漫快步出了客棧,翻身上馬,也不管碧桃,徑直揚長而去。

“噯,大小姐!”碧桃喊着,緊跑了幾步。

駿馬一騎絕塵,四蹄如飛,豈是她一個女孩子能追上的,碧桃吃了一嘴的灰,站在街上,無奈地看着錢漫縱馬奔騰,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今兒,也不知哪個莊子上的人要倒霉,大小姐氣成這樣,定是要找茬打人出氣的。”碧桃想着,搖搖頭,自個回了昌隆酒樓。

錢漫的動靜太大,早驚着春風客棧的掌柜,只他不想見這個煞神,故而躲在裡屋裝睡。

“你咋招惹她了?”掌柜的見錢漫走了,方才出來問小夥計。

“沒有啊,我哪敢呢,她問我慕三爺住店的事,我如實說了,哪知她竟這般生氣。”小夥計委屈地申辯。

“今兒,也是奇了,富祥的宋公子約了慕家表小姐,兩人也不知談什麼,竟惹得那雪做的人哭了,這一哭不打緊,偏又被慕三爺聽見,他本就是個混不吝,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打宋公子,若不是被我及時勸下,咱這店可就全毀了!”掌柜的一邊翻看賬本,一邊唏噓道。

“慕家表小姐不就是宋公子的堂姐嗎?想當家,慕家三姑奶奶嫁給宋家大爺宋瑞宏,那是何等的風光,僅嫁妝就從街頭擺到街尾,喜宴連開三天,整個南蒼縣的人,差不多都來吃過這場流水席。”一旁一個年長的夥計回想道。

“那時候可真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可惜好景不長,宋大爺夫婦外出經商,不幸遭遇匪患,雙雙罹難,所幸留了個根苗,雖是女娃娃,卻也是他倆的血脈,慕家老太太老來喪女,不忍外孫女寄人籬下,遂接到身邊撫養教導,宋家二房倒是樂得清凈,既省了麻煩累贅,還白得了大房的產業。”另一個瘦高的夥計接著說。

“那又怎樣呢,宋家沒了會做買賣的大爺,二爺又是個讀書人,多少家產被人誆騙了去,以致家道中落,所幸宋公子長大接手了生意,才多少保住一些,卻也不可與當年同日而語了。”掌柜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