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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什麼愣!”正當顧青竹東張西望的時候,梁滿倉突然穿過濃霧,出現在她面前。

“啊!滿倉哥!”顧青竹虛驚一場,眉眼舒展開來。

“今兒霧真大,遠遠看着個模糊的人影,估摸着就是你,你這是要到南蒼縣賣茶餅嗎?”梁滿倉看了眼她身後用油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背簍問。

“嗯,你這野雞是要賣到翠屏鎮,還是南蒼縣?”顧青竹聽到他背簍里咕咕的雞叫聲。

“在翠屏,一隻野雞也就賣個二十文頂天了,我今兒想到南蒼縣碰碰運氣。”梁滿倉大步走到她前面。

他這兩日幫大丫家賣茶,偶爾也順帶賣野味,早把價錢了解得很清楚,今兒天氣不好,大丫家裡采不了茶,他便獨自出來賣野味,剛好碰見顧青竹。

“若你到南蒼縣的菜市,那裡的價錢也高不出多少,不如我帶你到相熟的飯館去瞧瞧,說不定掌柜的能看中,那價錢會好很多。”顧青竹之前賣竹筍認得幾家掌柜的,今兒剛好可以幫他。

“有勞青竹,那再好不過了。”梁滿倉聞言,轉頭笑道。

兩人一路說話,很快出了山,進了城,梁滿倉執意要顧青竹先賣了茶再說,兩人一起進了三生茶行,見着門前的招牌,梁滿倉有些意外,他特意多看了幾眼,竟真的和翠屏鎮那家一模一樣。

“韓掌柜!”顧青竹朝櫃檯里背身在貨架前忙碌的人喊了一聲。

“啊呀,姑娘,你可來了,我家二爺今早還念叨你的茶呢,明兒就是清明,你再不來,可就錯過節令了。”韓守義回頭見是她,也不管貨架了,招了夥計來替他,自己走過來說話。

“我記着呢,只是家裡沒人手,又離得遠,這不,我一次攢多了來賣。”顧青竹將竹簍上的油布打開,將一色的茶餅指給他看。

“得虧你今兒來了,尚能趕上最後一波明前茶。”韓守義開了櫃檯小門出來檢視。

顧青竹做事向來仔細,每塊茶餅幾乎都制的一模一樣,韓守義十分滿意,他點了數,一共四十二張,稱過重量,恰巧是八斤半,差不多是很標準的二兩茶餅的規制。

“你這種明前茶餅,若是在往年,能賣到一百五十文一斤,可今年的茶市不景氣,我能給的最高價,也就一百二十文一斤,你要不放心,不如先到東市茶市上比比價?”韓守義沒有直接收茶,而是很有耐心地和顧青竹解釋。

這個價錢果然離顧青竹的預想差了一截,她心裡難免有些失望,可大的行情就是這樣,容不得她這樣的散戶小茶農有什麼異議。

“不問了,就按韓掌柜的價吧,我信您的。”顧青竹搖搖頭。

她的茶是最好的,韓掌柜又不傻,怎麼會把有利可圖的生意推出門?她與其在東市浪費比價的時間,還不如爽快地與他做成這筆買賣,日後也好長期合作下去。

“好好好,我這就給姑娘結賬。”韓守義十分高興,轉身回到櫃檯里,啪嗒啪嗒撥了兩遍算盤珠子,笑着說,“不多不少,剛好一千零二十文。”

“韓掌柜,能麻煩給我整的一兩銀子嗎?”顧青竹伏在櫃檯上,朝里低聲問了一句。

青松學塾的束脩是一年五兩銀子,今兒若得了這個,就只差四兩了。

“姑娘這是要攢嫁妝嗎?”韓守義在錢匣子里翻了翻,還真找出個一兩的碎銀子,又另拿了二十文,笑着遞給她。

“沒有,沒有,是給阿弟上學用的。”顧青竹被他一說,連連搖手,面上騰得紅了。

“小小年紀可真不容易,比我家的小子強多了。”韓守義由衷地贊了一句,隨即又想起來說,“往後,穀雨茶該大量上了,你可要抓緊來賣,不要攢的太多,因為今年的價錢十分不穩定,到時價錢隨時會掉,好茶賣不出好價,白白可惜了。”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您。”顧青竹收拾了竹簍,彎腰道謝。

顧青竹和梁滿倉正要邁出門檻,卻見一個青衣男子猛衝進來,眼見着就要撞上顧青竹,梁滿倉伸手一擋一推,那男子一下子蹬蹬蹬朝外跌出半丈遠,直接摔坐在地上,屁股疼得幾乎要開了花,忍不住哎呦哎呦直叫喚。

“你這臭小子,做事就不能沉穩點?屁股跟着火似的,這麼瘋跑,這是自個摔了,活該,若是撞了人,看我不揍你!”韓守義聽見聲音,出來一看,氣得直罵。

“爹,你講不講理,我這不是急着來告訴你最新行情嗎?”青衣男子只是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他似乎很委屈,抬頭看向韓守義。

“咦,怎麼是你?”顧青竹認出面前的青年,他就是三生糧行里被喚作秋生的夥計。

秋生也認出她來,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嘟囔道:“你原來是種茶的呀,這位大哥好厲害,我跟撞在銅牆鐵壁上似的,直接飛出去了。”

“抱歉,抱歉!”既然他們認識,梁滿倉便有些愧疚地抱拳行禮。

“不必客氣,讓他長長教訓也是應該的,也免得每日毛手毛腳!”韓守義眼角餘光瞟著兒子,見他行走自如,便不再擔心,嘴裡卻說著狠話。

“爹,你就別教訓我了,二爺讓我來告訴你,東市的明前茶又掉了三十文,讓你收茶的時候,仔細些。”韓秋生揉着屁股,火急火燎地說。

“明前茶茶餅九十文一斤,這……這怎麼可能呢?”韓守義聞言,陡然變了臉色。

顧青竹聽了這話,也是大吃一驚,去年她學制茶,剛好趕上最後一茬硬片茶,那時的價錢還有五十文一斤,今年的茶市果然不容樂觀。

“二爺沒說什麼緣由嗎?”韓守義從一開始的震驚醒過味來,緊接着問。

“說是……說是……南邊新出了啥新制茶法子……”韓秋生跌了一跤,似乎把事兒也跌忘記了,他結結巴巴說不清楚。

“你這糊塗蛋,在這守着,我去看看。”韓守義一跺腳,撩袍就走。

他走到門口,又回身對顧青竹說:“你既聽了這消息,回去可得抓緊,雖說茶市價錢起伏是常有的事,但明前茶一般都是漲的時候居多,今兒這一跌,雨前茶日後什麼價就很難說了。”

“謝韓掌柜提點,我會抓緊的。”顧青竹心裡一窒,今年對茶農來說,當真不是好年景。

梁滿倉和顧青竹離了三生茶行,一路上沉悶無語,茶餅的價錢暴跌成這樣,鮮茶葉的價自然也不容樂觀,在翠屏鎮,價錢只怕更要雪上加霜。

“青竹,賣了野雞,我和你到東市瞧瞧去,價錢下滑也許只是一時的,日後能漲上去也說不定。”梁滿倉瞥了眼她暗淡的臉色,輕聲說道。

“好。”顧青竹低頭心不在焉地答應。

韓掌柜是茶行里的老把式了,今年他都碼不準行情,可見在制茶技藝上,必定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顧青竹帶着梁滿倉去了一家相熟的飯館,這會子正是收茶的旺季,來往客商很多,吃飯住宿的生意連帶着火爆起來,掌柜的見野雞肥美,便全都收下了,因着是顧青竹帶來的, 額外看重些,三隻野雞給了一百二十文,還囑咐說,下次有了野味可以先送來給他。

這賣的價錢已是翠屏鎮的雙份,梁滿倉執意請顧青竹吃午飯,顧青竹便把他帶到丁家麵館,那裡便宜又實惠,兩人各吃了碗三鮮面,梁滿倉飯量大,額外又要了五個饅頭。

麵館離着東市不遠,顧青竹領着梁滿倉穿街走巷,不一會兒就到了,這裡和西市一家家店鋪不同,路兩邊全都搭着臨時的大帳篷,賣茶人從當中的道上走,兩邊收茶的夥計大聲吆喝報價,整個東市,這樣聯通的大通道有十來個之多。

賣茶人若是覺得價錢合意,可以到帳篷里詳談,裡面有管事的專門看茶評級,當然也可以討價還價,滿意的當場現銀交割,不樂意的只需再換一家,整個東市就像一個煮着餃子沸騰的鍋,人聲鼎沸,馬嘶驢叫,熱鬧喧嘩。

當然除了外地來的收茶人,本地人都有固定的倉庫,他們也在東市搭帳篷收茶,但主事的都在自家倉庫坐鎮,東市茶價一丁點波動,都逃不過他們撒出去的夥計眼光,故而,每逢茶市,茶行的夥計腿都要跑細一圈。

梁滿倉和顧青竹剛踏上西市,還沒細聽茶價,就被有心人看見了。

錢漲坐在東市倉庫廂房裡的太師椅上,微閉着雙眼,悠然自得地輕哼小曲,桌上擺着幾碟點心,一個婢女正在下首烹茶,輕煙裊裊,茶香撲鼻。

“大爺!”一個黑衣男人慌慌張張,甚至來不及敲門就直闖了進來。

“混賬東西,還懂不懂規矩,滾出去!”被掃了雅興的錢漲,啪地猛拍桌子,大吼一聲。

“不是……不是,上次翠屏鎮的那個小子到東市來了!”黑衣人連咽了幾口口水,急急忙忙地說。

“哦?他一個人來的?”錢漲饒有興趣地摸摸自個的鬍子。

“和一個姑娘,不過,不是先前那一個,這個又高又瘦。”黑衣人雙手胡亂比划了一下。

“呵!這小子人窮艷福倒是不淺,他既然闖到我的地盤來了,沒道理不好好招待一下,你去告訴管事的,想法把他弄到我這兒來!”錢漲嘴角一歪,一臉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