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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茶選用的鮮葉多是一葉兩芽的,烘乾之後,條索緊實完整,色澤暗紅油潤,熱水沖泡後,茶湯紅艷,清澈明亮,香氣馥郁芬芳,入口鮮甘濃醇,品之十分爽口。

顧青竹緊握着茶盞,細細回味舌尖上的驚艷,這幾日,陸續制出兩種茶,口味各不相同,連帶她的舌頭都喝刁了,若是滋味淡的,還真入不了她的眼。

“東家,這三種茶,要不要大量制?”老任頭看了看她的表情,大膽地說。

顧青竹放下茶盞,思量道:“離寒露還有十來天,炒青的量差不多夠了,接下來都制這三種茶,紅茶的鮮葉要大一些,讓山莊上每天留三成不採,留待第二日采了專做紅茶,如此循環。”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安排。”老任頭喜滋滋地去了。

第二日,顧青竹給茶工們放了一天假,讓他們歇歇,炒茶季非常忙,她自己也覺得身子有些倦怠,許是因為一直費腦子琢磨新茶的緣故,她的瞌睡都比平日多了,最近幾日更是明顯,晚上很容易犯困,早上還想賴床。

右玉難得見她睡個懶覺,索性不叫她,自慕錦成離開山莊,顧青竹就一直沒閑着,不是去茶館,就是教炒茶,還要試製新茶,她看在眼裡,恨只恨自個幫不上忙,這會兒自然想讓她多睡會兒,養養精神。

辰時,顧青竹醒了,她一睜眼,就看着外間天光大亮,急急起床,對正在外間插花的春鶯道:“你怎麼不早些叫我?”

“今兒不是無事嗎?右玉姐姐說,少夫人不管睡到多早晚,都不許叫。”春鶯掩住嘴,輕笑道。

“可這會兒也太遲了,祖母和母親體諒我平日里忙,時常都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今兒無事,我還不到她們跟前盡孝,心裡怎麼能過得去!”顧青竹坐在梳妝台前,將梳子遞給春鶯。

春鶯細細地給她梳理長發:“老夫人和夫人心疼少夫人,早上叫人送了新蒸的包子,說讓你這一日好好歇着,晚些去,也是可以的。”

顧青竹沖鏡子里的春鶯笑了笑:“長輩們疼愛,我也不能驕縱啊。”

梳洗停當,顧青竹換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快快吃了早飯,便趕到雲棲院請安。

她去了寇氏房裡,剛巧盧氏也在,遂一一行禮。

“孫媳婦兒,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瞧着都瘦了。”寇氏覷着眼睛問。

顧青竹摸摸臉,搖頭道:“沒有啊,可能今天春鶯給我換了個髮式,看上去顯瘦?”

“看你臉色是不太好,工坊的事多交給老任頭和熊管家去做,你到底是女子,怎麼能在炒茶房裡整日整日的熬。”盧氏也跟着關切地說。

現下雖是秋天了,可炒茶房裡二百多眼灶同時炒茶,激起的熱浪,半點不輸炎炎夏日,茶工們現在還只穿小褂,在灶火旁從早站到晚,身上沒一處乾的,顧青竹時常待在那裡,自然也是一樣的。

“不妨事,還有十來日,秋茶就要結束了,到時有大把的時間貼秋膘呢。”顧青竹笑嘻嘻道。

見她精神旺盛,並不當回事,盧氏搖搖頭,便不再說了。

寇氏呡了口茶道:“你今兒來得正好,你堂弟就要滿月了,我們正商量着怎麼辦這個酒席,你有啥想法?”

顧青竹低頭想了想道:“爹才走幾個月,家裡不宜大辦喜宴,再說,二老爺和錦成遠在安南戰場上,家裡只咱們幾個女眷,實在沒法招待應酬男客,不如咱們自個小小熱鬧一下,待以後有機會再想着補償吧。”

“確實如此,還是你考慮得周詳。”寇氏點點頭,轉而對琳琅說,“你去把熊永年找來。”

琳琅應了一聲,快步出去了。

顧青竹低聲問:“祖母,母親,堂弟滿月,是不是該有個名字了,我們總不能一直叫他娃娃。”

盧氏也跟着點頭道:“我之前去看弟妹,她也求過名字,按理說,取名這樣大的事,該由二老爺做主,可他和錦成一去幾千里外,還不知何時回來,娘,不如您給取一個吧。”

寇氏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道:“紹堂當初給明成錦成起名字時,取的是光明錦繡之意,按這個說法,往後該是繁榮昌盛,不如就叫榮成吧,你們看如何?”

“榮成,慕榮成,真是好名字!”盧氏欣喜道。

顧青竹連連拍手道:“我也覺得很好,榮有茂盛榮耀之意,預示咱們慕家將來必定更加鼎盛。”

“那便這麼定了。”寇氏頗為滿意顧青竹的說法。

三人正說著,熊永年急急來了,隔着門帘請安。

寇氏對顧青竹說:“我乏了,想歇會兒,你出去同他講吧,宴席從簡,但也要熱鬧。”

顧青竹應了一聲,起身行禮離開。

外間的熊永年見着她,再次拱手:“少夫人。”

顧青竹慢慢往外走,輕聲說:“適才祖母和母親說,榮成滿月的宴席,就在山莊上辦,咱們最近事多,就不要請外人來了,咱們自個樂呵樂呵,吃好喝好,張羅得熱鬧些。”

熊永年跟在她身後道:“我心裡也是這樣想的,畢竟只是榮成小少爺的滿月宴,至於熱鬧,少夫人請放心,我保管辦得讓二夫人滿意。”

“那便好。”顧青竹點頭,轉而又問:“熊叔,我昨兒讓你將三種茶送給二爺,他風寒好了嗎?可有什麼說的?”

熊永年微微擰眉:“二爺的病已經好了,但他看見茶,並沒有說什麼,只讓我放下就沒話了。”

“他半點都不驚訝嗎?”顧青竹有些失望。

白茶、黃茶和紅茶,在制出來的時候,連茶工都興奮得很,他作為慕家二爺,怎麼能如此無動於衷!

“未曾見。”熊永年低聲道。

顧青竹一天天的辛苦,熊永年看在眼裡,卻被慕明成完全漠視了,這就很傷人,他本不想說的,但她問了,又不好撒謊,只能硬着頭皮回答。

顧青竹呡唇不說話,她原想通過三種新茶,調動慕明成的興趣,可卻失敗得一塌糊塗。

他原是多喜歡茶的人啊,當初還用體己銀子買過她的蒸青茶餅,現如今,居然對新茶波瀾不驚,直接視而不見。

熊永年跟在後面亦步亦趨,見顧青竹默不作聲,只得強行岔開話題道:“炒青我分等級收在庫房裡,所有的都復過秤了,要不要把賬本拿給少夫人瞧瞧?”

顧青竹沒什麼精神,擺手道:“今兒就算了吧,上次交賦稅的蒸青約莫還剩一些,你記上了嗎?另外明兒得趕製另三種茶,沒工夫慢慢清點庫房,等過了寒露閑下來,我再統一看茶看賬。”

熊永年看了她單薄的背影一眼:“蒸青我另外記着了,少夫人既然這樣講,那就等三種茶一併製成,清點入庫再說吧。”

“嗯。”顧青竹微微點頭。

“那我去張羅榮成小少爺的事了。”熊永年拱手告辭。

顧青竹在樹蔭下站定,她沒說話,只又點了下頭。

熊永年匆匆去了。

顧青竹沿着樹蔭漫步,她心裡急,不是因為自己被無視,而是覺得慕明成的病情更嚴重了,自打譚子衿離開,他身病心病交疊,怎可能好呢。

她爹為他治病養身許久,鬱症卻無半點改善,倒有加重的跡象,可見尋常藥物,於他已無半點效果。

所謂,猛葯去沉痾。

可這味猛葯要到哪裡去尋?

顧青竹左思右想,全沒看腳下的路,一路行走,竟然到了二巧的花田。

山莊上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二巧初來時,莫天林只肯給她一小片地,現下,居然開出了七八畝的樣子,花田裡規劃地很好,將地隔成幾塊,分別種着茉莉月季等花卉。

顧青竹突然聽到了莫天林的聲音:“哎呀,你別挖了,我明兒把牛牽來,一上午就開出來了,不是比這個省力氣!”

只聽二巧賭氣互懟:“你不是說,土地是種糧食蔬菜的么,種花都是浪費,我哪裡還敢用你的牛!”

“嘿嘿,你還挺記仇,我妹夫說了,將來要在茶壟里種花,制出不一樣的茶來,可見花和糧食蔬菜一樣,是好東西。”莫天林笑着巴結。

“哼!”二巧大約很鄙視他前後不一,從鼻子里出了一口氣。

顧青竹正站在一棵大榆樹下,粗壯的樹榦遮擋了她的身形,她四下張望了下,方才發現他們兩個正在山坡下開荒。

若她這會兒走過去,莫天林臉皮厚過城牆,肯定無所謂的,倒是二巧,到底是女孩子,麵皮薄,只怕要多想。

她想到這裡,轉身離開了。

半道上,她遇見一個老鴉嶺的青年,故意問:“你們村長呢?我找他有事。”

“我這就去找!”青年飛奔着去了。

顧青竹泡了兩盞茶,安坐在茶香院里等他。

不大會兒,莫天林就急急地來了,一進門就嚷嚷:“妹子,你找我啥事?”

顧青竹盯着他鞋上的泥土問:“你從哪裡來?”

“……”莫天林東指西指了一番,卻是回答不出來。

顧青竹沉聲道:“你若真心喜歡,我讓爹幫你,可若是想什麼別的糊塗心思,別怪我不認你做大哥!”

“你說啥啊?”莫天林撓着後腦勺,一頭霧水。

顧青竹不說話,只瞪着杏眼看他。

莫天林被她看得局促不安,試探地問:“你剛才去花田了?哪個龜孫告訴你的!”

顧青竹厲聲道:“看樣子,我最近忙炒茶,你也沒閑着,合著你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就我還蒙在鼓裡。

莫天林,我告訴你,二巧是我從慕家帶來的,她雖是種花的丫頭,可也是規規矩矩好人家的姑娘,你休想壞她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