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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工夫,入眼,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飛檐挑角,大紅燈籠,朱漆廊柱,高大的府門上懸着一塊暗紅色大匾,上書幕府兩個黑色楷書字,字跡雄渾拙樸,入木三分。

“小哥,請問慕將軍在府里嗎?”顧世同拾階而上,至門房處拱手問道。

青衣門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探身往外一指:“這裡是大老爺府上,你找的慕將軍是我們府上的二老爺,你往西再走百多步,拐過去見着第一個,就是了。”

顧世同聞言,連連屈身感謝,他退下台階,舉手遮住正午的陽光,覷着眼睛看了看敞開的大門,可惜,裡面被一塊巨大的雕刻着福字的漢白玉照壁遮得嚴嚴實實。

“奇了,慕將軍還有位哥哥?慕?難道是南倉縣首富,三生慕家?”顧世同擰眉,低低嘀咕了一聲,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往前去了。

沿着高大的院牆行走,走不了幾步,間或有茂盛的竹枝自牆頭伸出來,攔住人的去路,又有凌霄花的藤蔓穿過十字海棠花窗探出頭,遮擋視線,至於爬山虎等牽藤掛蔓的植物更是長得鋪天蓋地,將整幅整幅的牆掛滿,風起時,蕩漾出墨綠色的波浪。

顧世同仰頭望去,透過花窗,只見裡面樹木繁盛,蒼松翠柏墨竹沿牆而植,鬱鬱蔥蔥,半點不因冬日寒冷而凋敝,而內里卻看不分明,想來更是一番別樣景緻。

拐過街角,又有百多步,果見一座府邸,較之前的,更顯神武巍峨,看見守門帶刀的兵士,顧世同料定,這裡便是將軍府了。

“小哥,我找慕將軍。”顧世同抱拳說道。

守門的兵士大多是低階小卒,並沒有見過顧世同,他盯着看了看,眼光從頭掃到腳,只見他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靛藍粗布棉袍,肩膀和手肘處,補着三塊補丁,雖都是藍色,卻有新舊顏色不同的細微差別,腳上的一雙鞋,更是滿是泥污,自階下走來,凡過之處,皆留下一串黃泥腳印。

“我家將軍一早出門未歸,你是何人?”守門兵士冷着臉,緊握佩刀道。

顧世同笑容不減:“我是……”

“哎呀,顧先生,你可算是回來了!”台階下駛來一輛高大的馬車,一個中等身形的壯年男子不等車停穩,便跳下來道。

顧世同回身一看來人,躬身行禮:“見過薛郎將。”

薛寧豪爽地笑:“我已不是什麼郎將,現解甲歸田,做了幕府管家。”

顧世同微微發愣,他可是慕家軍四謀士之一,如今怎甘願做了一府管家?

正當他思緒紛飛的時候,薛寧已經幾步跨上台階,攬住他的肩膀道:“走,進去說!”

見大管家薛寧與那鄉下人如此親近,門口的兵士嚇了一跳,暗道自個剛才幸好沒有以貌取人,否則定是少不了一頓軍棍責罰。

繞過和那邊宅院一般雕刻着蝙蝠祥雲圖案的照壁,入眼是很大的簇新庭院,雕欄畫棟,白牆紅柱,黛色琉璃瓦在陽光下泛着熠熠光彩,此時雖是百花凋謝的時節,院中卻花木葳蕤,一角臘梅正綻放吐蕊,芬芳撲鼻。

“將軍早間還念叨你呢,說你再不來,就得派人到藏龍坳將你抓來。”薛寧將顧世同帶入一處幽靜住處,笑着說。

兩人剛站定,早有外間候着的小丫頭端了茶水點心送了進來。

顧世同拱手:“那日風雪交加,山裡更甚,一夜便封山堵路,至今日方才得以出來。”

“既來了,就別回去了,瞧,這是將軍給你留的屋子,你看可還滿意?若有什麼不合適的,只管告訴我,我再叫人添上。”薛寧揮手指指各處。

只見室內布置清雅,桌椅傢具都是一水的水曲柳,案几上筆墨紙硯樣樣周全,又有數枝瓶插的紅梅點綴,不失冬日的熱鬧,他們此時站的是堂屋,瞧着後面還有一間內室。

“不不不,我來是想收拾行李回鄉下去的,並無意在此久留。”顧世同連連擺手。

薛寧驚詫:“這……這我可做不得主,將軍去了寧江城官署,約莫午後吃了飯方會回來,你在這裡等等,親自與他說吧。”

“也好,我也該當面與將軍辭行。”顧世同點點頭,轉而環顧四周問道:“我那背箱和書籍到哪裡去了?”

“都在你內室放着呢,誰不知道那是你的寶貝,將軍特別吩咐過,無人敢動,半片紙頭都不會少。”薛寧笑着說。

顧世同急急地進屋,就見一個大包袱原封未動,赫然立在屋子中間,旁邊是一個泛着油光的竹編背箱,另有一個粗布包袱擱在床上。

顧世同轉身找了剪刀,將大包袱上橫七豎八捆了七八道的繩索解開,打開大如床面的包袱皮,裡面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書籍嘩啦啦倒了一地。

他撿重要的看了看,又點過數,確實不曾丟失一本。樂文

顧世同起身,對着薛寧一揖到底:“謝謝薛管家!”

薛寧一把托住顧世同:“先生何必這般客氣,慕家軍上下,但凡受過傷的,誰還沒得過你的救治,也就是門口那些新來的生瓜蛋~子,不曉得你出神入化的醫術,敢對你橫鼻子豎眼睛,偏你是上等的好脾氣,還與他們禮數周全。”

“該的,該的。”顧世同連連說。

薛寧拉了顧世同坐在桌邊:“今日別走了,我一會兒遣人請他們幾個來,咱們晚上好好喝一杯,不醉不歸。”

“使不得,使不得,我答應大閨女不再喝醉了。”顧世同雙手幾乎搖出一朵花來。

薛寧大笑:“自古,男人常有怕婆娘的,卻沒聽說你這樣的,居然怕女兒?”

“哪裡是怕,都是愧疚。”顧世同低頭嘆息道,“我一走五年,對他們來說,跟個死人沒兩樣,當年我那丫頭才十歲,不僅要拉扯弟妹,還要代為贍養老人,更飽受我兄弟欺凌,我這做爹的,都不知道他們怎麼熬過來的,心裡痛如刀絞啊。”顧世同捶捶胸口。

薛寧拍拍他的肩膀:“噯,雖說我是孤家寡人一個,不能體會箇中滋味,但五年沒在老娘跟前盡孝,我亦內疚得很呢。”

“所以,我打算以後都和他們同吃同住,再不分開了!”顧世同揉揉眉眼,笑道。

“你不如將全家搬出藏龍坳,在南蒼縣尋處小院子,不比住在偏僻鄉下強些?你如果錢財不夠,咱們兄弟可以湊些,再者,你若肯開口,單憑你救了將軍三次性命,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的。”薛寧耐心勸道。

顧世同頭搖得如同撥浪鼓:“太麻煩了,太麻煩了,別說我故土難離,就我那丫頭,為著親事,還與我冷戰着呢,說我壞了她制茶的打算,更別說讓她搬來這裡了,咱山裡人,說到底,離了山山水水,就跟畫龍不點睛似的,活得不得勁。”

“聽你說的,如此有趣,你家丫頭有點脾氣啊,甚合咱們將軍府的脾性。”薛寧忍不住笑。

“豈止是有點脾氣,在顧家坳,我都不頂她說的話好使。”一說起顧青竹,顧世同的眼睛都亮了,那是一個父親,一個滿懷歉意的父親的驕傲。

薛寧敏銳地捕捉到不一樣:“咦,先前不是說叫藏龍坳嗎?”

“嗐,我正要和你說呢,那就是一個地方,藏龍坳是五年前的叫法,現如今改做顧家坳了。”顧世同笑了笑。

“原來如此,我記下了,這些日子府里一直在籌備,過幾日登門提親,時間雖是緊了些,該有的規矩還是不會少的。”薛寧盤算道。

顧世同摸摸後頸,吶吶道:“那倒是麻煩薛管家操持,只是……”

正在這時,一個青衣僕人進來說:“大管家,將軍回來了。”

“咦,今日怎這般早?”薛寧趕忙站起來吩咐,“將軍定然還沒吃飯,去叫廚房準備着。”

僕人立時去了,薛寧笑着拉着顧世同:“先生與我同去吧,將軍見了您必定欣喜。”

兩人穿過月洞門,沿畫廊曲徑直走到主院南山院,就見將軍長隨,一身玄衣勁裝的慶余,垂頭站在廊下,屋裡傳出震天的咆哮:“薛寧死哪兒去了!”

薛寧本想問問慶余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可他向來寡言,此刻更是一言不發,只是斜視了眼屋裡,薛寧不知所以,只得硬着頭皮進去:“將軍,我來了!”

剛進屋,一件黑色暗紋大氅嗖得朝他飛來,薛寧趕忙接住,只見黑漆大案後,高大魁梧的男人仰脖子龍吸鯨吞地灌茶水。

“這……出了何事?”薛寧將大氅掛在衣架上,小心問。

“留都這幫龜孫,光拿俸祿不幹實事,還想拉老子同流合污,我呸!”肌骨雄健的男人從案後轉出來。

男人身高八尺,眉黑如炭,虎目灼灼,高鼻厚唇,一件迴文錦袍包裹高大身軀,直顯得肩寬背闊,膀大腰圓,威風凜凜。

“將軍何必與那些人一般見識。”薛寧趕忙又給他續了一杯茶。

“哼,老子慕紹台在南邊戰場上殺得痛快,想不到到了這裡,卻要受這等鳥氣!”慕紹台猛地一拍案幾。

薛寧一把握住震蕩不已的茶碗,低聲勸道:“將軍息怒,那些個目光短淺之輩,只當我們是從燕安城來的,便是和他們一樣受排擠,不得重用的閑差,把寧江城當養老的處所,怎知將軍胸中自有丘壑!”

“丘壑個屁!”慕紹台圓瞪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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