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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顧青竹輕聲答應。

慕錦成撫了撫她纖細的背:“時候不早了,你先睡,我再看一會兒書,好歹能記多少是多少。”

害羞的顧青竹答應一聲,一低頭,跑進了洗浴間。

慕錦成剪暗了油燈,繼續坐在桌邊看書,他的承諾,要用行動證明。

顧青竹洗漱後,乖乖睡下了,只是留着帳幔,沒有放下來。

第二日,天色微明,帳幔低垂的床上,顧青竹睫毛微顫,似要醒了,她習慣地探手,被窩裡沒有人,只剩餘溫。

睜開星眸,入眼是綉着繁複花樣的帳頂,她側耳傾聽,小園子里的竹葉似乎又落了幾片。

今兒有貴客登門,吃了飯,顧青竹由着春鶯往她頭上戴釵簪,而後是成套的耳墜、手鐲、掛件。

“少夫人,你今兒想戴哪個玉佩?”春鶯取出四五個給顧青竹選。

“瞧你將我這頭上插得珠光寶氣,尋常玉佩只怕壓不出,你將上次九公主賞的黃玉牡丹佩拿來。”顧青竹摸摸鬢邊的七寶珠花,笑道。

春鶯立時在妝奩底層翻出一個錦袋,小心翼翼拈出玉佩,掛在顧青竹腰間。

“少夫人戴這個十分好!”春鶯左右看了看,讚許道。

慕錦成擦着濕漉漉的頭髮從洗浴間出來,正見主僕兩人擺弄首飾,顧青竹難得盛裝,上次鬥茶大會,雖穿得美若天仙,但他心思全掛在她病上,故而,並未太過在意。

今兒倒是被驚艷到了,她穿着煙霞色綉百合花的曳地長裙,是他上次在雲裳成衣店給她買的,髮髻間的金釵寶珠襯着青絲更顯光亮,纖腰上垂下的翠色流蘇,隨着她的走動,若水波緩緩流動。

他正看着發獃,顧青竹突然轉過臉來,瞧見他,粲然一笑,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這不經意的美,讓慕錦成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將她藏在家裡,不許旁人見到。

“你快些吧,一會兒爹該急了。”顧青竹哪知他心中所想,只催促道。

“右玉,我要這個色的長袍,還要帶翠色流蘇的玉佩。”慕錦成朝進來伺候的大丫頭說。

“爺以前不喜翠色,各種物件上都極少用,這會兒突然要,到哪裡尋去。”右玉將玉佩擺了一排,笑着道。

顧青竹指着一塊羊脂白玉垂煙色流蘇的玉佩道:“我瞧着你常戴這個,定是喜歡的,一會兒人家若是考校起來,自是拿你身邊的物件說。”

見慕錦成不說話,顯然是應允了,右玉幫他束髮戴冠,戴上玉佩。

兩人收拾妥當,帶着春鶯到待客的前院正廳,路上正遇見慕明成和背着包袱的長寧。

“今兒金家來人,二哥不在家嗎?”慕錦成有些意外道。

慕明成拍拍他的肩膀道:“家裡有爹在呢,況且,金家是來感謝你們的,有你們作陪就好,現下,茶葉最重要,昨兒看賬耽擱了一天,我路上得趕快些了。”

“二哥……”慕錦成有些心慌地喚了一聲。

“放心,沒啥大不了,若真有生意要談,自然有溫掌柜出面。”慕明成朝他揮揮手,急匆匆走了。

慕錦成回望顧青竹,她在廣袖遮掩下,握了一下他的手,只是短短一瞬,也令慕錦成定了神。

兩人坐下, 一盞茶還沒喝完,熊管家就帶着訪客來了。

夫妻兩個起身迎賓,卻見迎面進來的是位碧玉年華的姑娘,着一身緋色蜀綉襦裙,面白無瑕,尤其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讓人過目不忘。

她身後跟着一個着藏藍長袍的老者和一個機靈的小丫頭。

“是你?”慕錦成驚詫道,“昨日耍賴的公子!”

“哼!”女子一副你才知道的鄙視模樣。

“金寶珠,不得無禮!”肖駿跟在後面進來,拱手行禮。

慕錦成回禮,好笑道:“這就是金家來的?派一個小丫頭片子算怎麼回事,這也太敷衍了吧!”

金寶珠一聽不樂意了,咄咄逼人道:“女孩子怎麼了?你娘不是女的?你姐不是女的?你以後還要娶個女的做媳婦呢!”

“錦成兄見諒,這是我的表妹,舅舅唯一的女兒,之前本是說好舅舅親來的,可臨行前,外祖母病了,舅舅要在床前伺疾,遂派了她來。”

“原來如此,你們先坐,我爹一會兒就該來了。”慕錦成揮揮手,小丫頭們送上熱茶。

慕紹堂進來一見金寶珠也是一愣,金家家主來不了,他是知道的,可萬沒想到來的竟然是個如此年輕的姑娘。

“慕伯父好,我父親在家中伺候祖母,遂讓我登門致謝。”金寶珠收斂適才的凶蠻,恭敬行禮。

她揮揮手,外頭魚貫進來十幾個僕人,捧的,抬的,各式托盤箱籠靠牆擺了一地。

“金老爺太過客氣了,若是不便,捎個信便是了,何須金大小姐親跑一趟,路上車馬勞頓,必是十分辛苦。”慕紹堂和顏悅色道。

“不辛苦,一路遊歷,觀山望景,接近自然,也是一種學習和熏陶,像我們這種人家,最忌諱才思枯竭,閉門造車。”此時的金寶珠彷彿換了模樣,全然是一個熟諳自家行當的行家裡手。

慕紹堂心中暗暗稱奇,這小姑娘話說得老到,見識不凡,與她不大的年紀實在不符。

看來金家能在燕安城長盛不衰,與子弟從小受的教導分不開。

“如今到了南蒼縣,千萬別客氣,慕家名下的酒樓客棧,金小姐吃住可習慣?”慕紹堂愜意地呡了口茶,謙虛地問。

“比不得京城的,卻是比路上野店好多了。”金寶珠毫不掩飾她的看法。

“……”慕紹堂啞然。

剛建立的一點好感,頓時煙消雲散。

“咳咳咳。”身後的老者掩唇輕咳了一聲。

金寶珠頓了一下,截住了話頭,轉而說:“我這次也不是全為我表哥而來,我爹還想讓我和您談談合作的事。”

說完,她偏頭喚:“蔣伯。”

“蔣安見過慕老爺。”老者恭恭敬敬行禮。

慕紹堂連連擺手:“早聞蔣管事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只是金家慣是和宋家做買賣,你也知道,因着我妹妹的緣故,慕家和宋家沾着親,你這半道換主顧,賺不賺錢是小,只怕三生擔不起這惡名聲。”

“慕爺無需為這個擔心,自打我家老爺知道宋家出了贗品案,就和他們書面了斷了往來,這一晃,已快一個月了。

富祥至今還欠着我們最後一批貨款沒給,我家老爺說,看在宋家大爺和大夫人的情面上,這筆款子就不要了。

金家仁盡義至,於情於理,都可另找合作商家,慕家有三生珍寶行,更有這金銀玉器行當里首屈一指的金一眼做掌柜,金家不選慕家,那才是不明智之舉。”

“蒙金家老爺高看,既如此,慕家自然願意和金家合作,至於合作事宜,還請蔣管事和溫掌柜詳談。”慕紹堂頷首。

“好好好,我也正想與他切磋一二。”蔣安十分高興道。

“錦成,你們今兒無事就陪着去一趟吧。”慕紹堂望向小兒子。

“是。”慕錦成應道。

一旁一直陪坐的肖俊站起來道: “慕伯父,家母不便出門,今兒也叫我帶了些禮物,感謝當日施與援手之恩。”

慕紹堂擺擺手道:“肖公子客氣了,你與錦成交好,我們怎麼可能看着你家裡蒙冤還要被逼歇業呢。”

說話間,兩個僕人各捧着一個托盤進來,肖駿揭開紅色的綢布,露出裡面的物件,一對碧綠纏枝玉如意,一套鏤雕玉碗碟。

只見玉如意通體碧綠,油膩光潤,彷彿春日裡油光光的綠葉,可它並不是普通如意的模樣,頭部是兩朵並蒂蓮花,中部有兩片捲縮的尖荷,至手柄處,則成三個交纏的葉桿。

更難能可貴是,這兩個玉如意無論玉料還是雕工,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般匠心獨具,設計精巧的擺件,慕紹堂沒見過,三生珍寶行亦不曾有。

若說纏枝玉如意在形式上取巧,那鏤雕碗碟就是完完全全勝在工藝上,玉碗輕薄如紙,透光可見,還要在上面雕刻出各種吉利圖案,技藝高超可見一斑。

“這……”慕紹堂不用細觀,也知這絕非凡品。

“不瞞伯父說,這是我娘的陪嫁,近日才找出來,特命我送了來,以表心意。”肖駿拱手道。

這兩樣玉器,當初若是肯拿出來典當,就慕紹堂粗略估計,不說十萬兩,起碼也能換七八萬兩,他不知那位肖夫人,金家大小姐金玉藻是做什麼想的,今日竟將它們做禮物送到了慕府。

如此,他免不了推辭道:“這未免太過貴重了些,慕家萬不能收。”

“過幾日,我就要和表妹一起去燕安城,家裡僕人收拾東西,我娘覺得這兩樣尚能拿出手,故而叫我送來,伯父莫要推辭。”肖俊誠懇道。

“你要離開南蒼縣?聚寶錢莊怎麼辦?”慕紹堂驚訝道。

肖俊有些黯然: “舅舅想我去京城幫襯,可我娘不想走,故而,只我一人北上,家裡交給福伯照顧,伯父請放心,聚寶不會讓你失望。”

“原來如此,年輕人去皇城更有出息些,廖青既然在那裡做熟了,我就讓他留在那裡,金管家到底年紀大了,不宜過於操勞。”慕紹堂微微展眉,有些明了這禮物的價值。

“謝謝伯父,我此去也放心些了。”肖俊長揖到地。

“以後我們常有往來,自是要相互扶持,同氣連枝,這般客氣做什麼。”慕紹堂伸手扶了一下。

“老爺。”熊永年匆匆進來,附在慕紹堂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