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掌柜們一聽這話,立時炸了鍋:“三爺,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三生哪個鋪子不是打老太爺老爺手裡置辦下的,如今到了三爺手裡,怎麼就只剩賣了!”

“對,這不是敗家么!”

“錢莊周轉不靈,憑啥賣別的鋪子!”

“鋪子賣了,旁人定不會要我幹了,叫我一家子喝西北風啊!”

……

掌柜們一時難以接受這個消息,除了楊廣儒幾個老成持重的外,其他人都激動地大聲嚷嚷。

顧青竹靜靜坐着,聽掌柜們各種數落抱怨。

正在此時,門口忽然一暗,有人走了進來:“丫頭!”

顧青竹轉眸,心中陡然酸楚,低低喚了一聲:“爹!”

進來的是顧世同和顧青山,剛才還是滾滾油鍋似的屋內一時靜下來,在場的掌柜訕訕然,俱都止住了話頭,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丫頭,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見說賣鋪子?”顧世同掃了眼眾人沮喪的神情問。

“爹,你別管了,你今兒怎麼有空來?”顧青竹上前攔他。

“三生當真到了賣鋪子的的地步了?”顧世同盯着她躲閃的目光,頓了頓說,“你若急用錢,就先把魚市街的房子賣了,好歹能抵擋一二,我手上還有些積蓄,明天也可以給你。”

“爹!”顧青竹濕了眼眶,哽咽地叫了一聲。

顧世同根本不知道,三生錢莊差的不是幾百幾千兩,他那點錢投進去,連個水花都泛不起來,但他疼女兒的心讓屋裡的人,汗顏不已。

楊廣儒拱手道:“親家老爺來了,咱們就先走了,那事,改天再說吧。”

“好。”顧青竹點點頭。

眾人魚貫走了,慕錦成對顧世同說:“爹,咱們回府里說吧。”

“嗯。”顧世同悶悶地應了一句。

四人坐上馬車,顧青竹問:“青山哥,慕家不太平,麵館可還好?”

顧青山搖搖頭:“茶市結束了,食客本就少了一些,坊間又傳流言,食客更少了,最近三生酒樓生意不濟,茶食也賣不動。

照這樣下去,每日進賬還不夠開銷,如今村裡各家茶園要做活,青水和小花他們都回去了,要是再這樣下去,還要維持兩家店,可就太不划算了。”

“我現下忙得焦頭爛額,一時也顧不上,要是生意實在撐不下去,你們就把魚市街的店面關了吧,丁家麵館附近都是街坊鄰里的老客,做下去,應該不難。”

“好,我聽你的。”顧青山低頭應了一聲。

馬車碌碌,很快到了慕家,顧世同給慕紹堂的牌位上香行禮,而後到松芝院向寇氏問安,盧氏剛巧也在。

“親家老爺還是頭回登門,不必多禮,快請坐吧。”寇氏連連招呼。

“咱們鄉下消息閉塞,要不是昨兒到翠屏鎮買藥材,還不知錦成爹的事。”顧世同坐在下首椅子上,垂着眼瞼說。

寇氏輕拍了下手,抱歉道:“親家老爺莫怪,我大兒去得突然,又有貢茶的官司纏身,是我做主不叫紹台告訴你的,親家少爺還要考功名,斷不能耽誤了。”

顧世同站起來拱手:“多謝老夫人顧念,可我們畢竟是兒女親家,若是有事,又如何撇得乾淨?以後有事,還請告知,我亦可盡些綿薄之力。”

寇氏拈帕子摁了摁眼角:“到底是親家老爺,咱府里這會子正是多事之秋,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也就是你還肯仗義相幫。”

顧世同連連擺手:“咱們無需這般客氣,我剛與青竹說了,若是差錢,就把魚市街的房子賣了,如今青山他們生意也不好做,掙不上啥錢,能頂一時算一時吧。”

“賣房子?錦成,這個怎麼說的?”寇氏驚訝地望着孫子。

慕錦成趕忙解釋:“爹之前用錢莊一百多萬兩打點燕安城裡的各處關係,如今他一走,各處錢莊都出現了擠兌風潮,虧空近百萬兩,另外,外頭放出去的賃金一時收不回來,拆借也行不通,我就想着賣鋪子。”

“糊塗!”寇氏喝了一聲,“這些鋪子都是你爹和你阿爺太爺手上置辦下的,你爹才走幾日,如何能在你手裡敗了!”

慕錦成急切道:“阿奶,你有所不知,現下不僅三生錢莊缺錢,其他鋪子也不掙錢,貨基本全積壓着,就連三生酒樓都門可羅雀,而糧行,也因為南邊運糧船被人半道截了,已經多日無米可賣!”

“怎麼會這樣?”寇氏鬆弛的面上抖了抖。

她深居內宅,剛剛熬過老年喪子的痛苦,根本不能再承受又一個。

一旁盧氏白着臉,啞聲道:“錦成,那些鋪子都是你爹的心血,你別賣了,我給你徽州舅舅寫封信,縱使湊不出百萬兩,五十萬兩還是可以的,另外,我還有些玉器首飾的陪嫁,你都拿去賣吧,好歹也能有個幾萬兩。”

寇氏也跟着說:“對對對,我也有些首飾珠寶,都拿去,總能過了這個坎。”

慕錦成沮喪地低下頭:“阿奶,娘,三生珍寶行已經很久不開張了,那些珠寶首飾,根本沒有人肯買,換不成錢!”

寇氏緊攥着帕子,顫聲道:“這麼說……這麼說,非得賣鋪子了?”

顧青竹不忍老人傷心,趕忙道:“阿奶,娘,我們會留下茶行的,等度過難關,我們保證再把鋪子買回來,還慕家往日繁華!”

“我的兒!”寇氏掩面輕泣了一聲。

顧世同無言陪坐,多少安慰的話,在這會兒都顯得太過蒼白。

屋裡氣氛壓抑,一時無人說話,寂靜地只聽見屋角水鍾枯燥的滴答聲。

“少夫人,溫掌柜急着找你。”琳琅急急地進來回話。

“就來!可說是何事?”顧青竹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不知,只說很急。”琳琅搖搖頭。

慕錦成豁得站起來,兩人急匆匆去了書房。

顧世同見女兒如此忙,便將那些想了一路的安慰話又咽回了肚子,他起身告辭,和顧青山一起走了。

溫如禮早等在書房裡,他的額頭上青紫一片,一見着他倆,急急地說:“我剛才回到珍寶行沒多久,就來了一群官差,強硬叫我把南海珍珠交出來,我說我是正經買賣,他們就把我打了,還直接搶了珍珠,說什麼是海寇的贓物,當真是世風日下啊!”

“是縣衙的人?”顧青竹訝然問。

“不是,聽領頭人說話,好似燕地口音。”溫如禮捂住額頭揉了揉道。

顧青竹頭腦里嗡得一聲響,她想起那封被她收起來的第三封信。

“慶豐,二老爺是不是在官署?”顧青竹焦急地問。

“是,二老爺銷了假,今兒該去寧江城的。”慶豐拱手回道。

顧青竹神思飛轉,急切地說:“快,快去找西府薛管家,就說寧渡約莫被抓了,叫他早做應對!”

而此時,寧江城官署內,早亂成了一鍋粥。

一隊官兵攜了刑部拘人的指令上門抓人,罪名是拉幫結派,勾結海寇,意圖造反。

慕紹台被平白冤枉,豈會束手就擒,立時拔刀反抗,他被人圍着,從官署一直打到院子里,饒是他武功高絕,但也架不住人多勢眾的車輪戰,況且刑部那些人功夫也不弱。

交戰中,一招不甚,四五把明晃晃的刀,瞬間橫在他脖子上。

領頭的人,穿着一身華麗的官服,他洋洋得意地哼了一聲:“慕紹台,我手上人證物證俱全,待你入了刑部大牢,有的是你說理的地方!”

慕紹台吐出一口痰,不屑道:“呸,江岑,你這個軟蛋,窩裡橫算什麼,有本事,沙場上別慫!”

“你這個內鬼,今兒可算逮着了,不給你看看證據,你是不肯就範的!”江岑揮手,一個兵士拿上來一個小口袋。

“瞧瞧,這是什麼?你還敢說沒有勾結海寇?!”江岑從袋中拈出一顆淡粉珍珠,在慕紹台面前一晃。

圓潤的珍珠在陽光下閃着柔美的光澤,亮得江岑眼睛一眯。

“你胡說八道,這分明是珍寶行新進的貨!”慕紹台目眥欲裂,頸項間青筋暴起。

他是武將出身,幾時受過這等冤屈!

江岑尖聲大笑:“是嗎?海寇孝敬你的,你居然還敢拿出來賣,可見是有多麼囂張貪婪!”

“你含血噴人!”慕紹台恨不能撲上去,將他的頭擰下來,踩個稀巴爛。

“慕將軍,我看你還是省省力氣,到了刑部再慢慢說吧。”江岑皮笑肉不笑,朝其他人一揮手,“帶走,去他家裡搜查餘孽!”

慕紹台立時被五花大綁,他的佩刀則由一個兵士拿着。

江岑早做了準備,甚至連囚車都準備好了,  他們一路趕往慕府,沿途百姓見此都大吃一驚。

慕家大老爺新亡,二老爺又被抓,這到底還有多少禍事,要臨到百年慕家頭上。

薛寧得了消息,早帶人出了城,按顧青竹說的,去往山莊暫避。

他本想將在家養胎的羅霜降也帶走,但她堅持不肯,她是慕紹台的夫人,若是連她都跑了,必然會引人起疑,薛寧等人也藏不住,藏不久。

幸而顧青竹和慕錦成很快來了,他們是過繼在西府的,這會兒自然要一起面對。

西府人少,出了這種事,必不能連累無辜,羅霜降拿了些銀錢,讓顧青竹將願意走的都打發了,只有少數幾個無處可去,她則反覆叮囑,讓他們不要說漏了嘴。

囚車走得慢,從寧江城到南蒼縣足走了一個多時辰,但這也只夠羅霜降三人處理完這些事情,坐下來喝一杯茶,定定神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