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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少夫人是有啥主意了嗎?”韓守義有些驚喜道。

時日不等人,眼下春茶已經上了,庫房裡的茶餅眼見着就要變成陳茶,他和東家沒少為這個操心,能想的門道也都試過了,卻不知這位初來乍到的少夫人還能有啥新點子。

“我在鬥茶大會上,用炒青險勝,韓掌柜大概已經知道了,可我還有三樣配茶飲的茶食,外頭可聽見有人傳?”顧青竹試探着問。

“到鋪子里問炒青的多,至於茶食,倒也有不少人來打聽,少夫人是想做這個?可三生賣吃食的,上有羅掌柜的酒樓,下有關掌柜的糧鋪,再有就是周掌柜的雜貨鋪子,可我覺着哪家都不太適合。”韓守義倒是直爽,開門見山道。

顧青竹微微搖頭道:“您誤會了,我並沒有打算在三生哪家行當里添做這個,茶食說到底不過是一種類似於點心的消閑吃食,既上不得高檔酒樓的席面,也不適合在糧食鋪子里賣,至於雜貨鋪子就更不行了,相較於果脯蜜餞,茶食都是現做的,擺幾日沒人買,就會壞掉了。”

“那你……”韓守義猜不透,眯了眯眼,靜等着顧青竹的下文。

“您約莫知道的,我有兩家小麵館,我打算在那裡做,佐料鍋灶齊全,人流量也大,可以搭配麵食出售,也可也單獨售賣,只是本小利薄,三生茶餅都是精品,恐怕給不了原有的價錢。”顧青竹也不隱瞞,大大方方地說。

這或許就是他們昨日一直想要的賺錢出路。

“價錢方面,我一時也做不了主,不如等到中午,老爺過來吃飯的時候,咱們再說吧。”這些積壓的茶葉彷彿雞肋,留着一時賣不掉,出手又怕虧太多,價錢能低到多少,韓守義也吃不準。

兩人又到別處看了看,後場地方很大,前幾年行情好,慕紹堂陸續買下隔壁兩家的空地,擴了院子,但隨着整個茶市下滑,日漸入不敷出,山莊和茶行的日常開銷難以自給自足,要不是茶業是慕家祖業,有其他鋪子掙的錢頂着,只怕早被拖垮了。

故而,整個後場有近一半的空地,為了不顯得荒蕪空寂,沿牆根下,都種上了些低矮的花草樹木點綴,這會兒,正是花團錦簇的時候,奼紫嫣紅開得正好。

韓守義指着那一片道:“哎,老爺當初買下那兩塊地,是花了大價錢的,本打算擴建茶房,將茶餅的產量翻一番,可這會兒卻只能植樹種花,白可惜了。”

“茶業的將來,恐怕不會是單一的蒸青茶餅,不說完全被炒青取代,但也會被佔去半壁江山,我爹當初沒有執着在蒸青茶餅上發展,是明智之舉,至於空地,以後終歸會有用處的。”顧青竹望着那些花木說。

陽光下,新生的花葉嬌艷明媚,微風拂過,花翻葉涌,白閃閃的光暈彷彿粼粼水面,亮了人的眼睛。

韓守義垂頭低嘆一聲道:“少夫人所言極是,如今正是旗槍上市的時候,每日幾百斤的鮮葉送進後場,全做成了蒸青茶餅,然而,去歲價格不喜人,今年行情尚不可知,但想要重回之前的巔峰,料想是不可能了。

旁人看着三生茶行每天車來人往,十分熱鬧,卻不知我心裡整日惶惶,只怕重蹈覆轍,再次積壓啊。”

顧青竹點頭道:“您在茶葉行當里摸爬滾打這些年,您的擔憂不無道理,炒青自去年起就已經開始衝擊蒸青茶餅,南蒼縣茶市行情一路低迷,就已經很好地說明了人們的喜好,我爹有意讓我今日與您先談談炒青的事,待明日到議事廳再一起討論。”

“這自然的再好不過的事了,咱們去前廳說吧。”聞言,韓守義頗為高興,躬身做了請的手勢。

顧青竹謙讓了一番,與他回到前廳,韓守義煮了壺旗槍茶餅,兩人邊喝邊談。

兩人雖然年歲差着幾乎可做父女,卻談得十分投機,對好些事情都是一拍即合,很快達成了共識,一晃,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快給我喝一杯茶,渴死我了。”慕錦成不管不顧地沖了進來,拿了顧青竹的杯子一飲而盡。

“你怎麼一個人來了,爹呢?”顧青竹見他衣襟上沾了茶汁,忙將帕子遞給他。

“爹在門口遇見熟人,被拉住說話,我就先來了。”慕錦成隨意撣撣,大大咧咧坐在顧青竹身旁。

韓守義起身拿了兩個新杯子,回身正見他倆低頭含笑小聲說話,一副親密無間,不分彼此的模樣,這讓他的眸光閃了閃。

“師父,飯擺上了。”小余兒進來回稟。

“好,知道了,就來。”韓守義揮揮手。

正說著,慕紹堂大步走了進來:“人都在呢,快吃飯吧。”

因着三生茶行有百多名茶工,忙時為趕工,會提供一日三餐飯食,故而,慕紹堂和慕明成若是不回家,就來這裡吃飯,形成了幾十年的慣例。

飯菜簡單,不過是些時鮮蔬菜和一點肉食,慕紹堂並不講究,與他們三人一桌,就着蔬菜吃了半碗粳米飯,喝了一碗菊花腦蛋湯,便作罷了。

“錦成媳婦,你可與韓掌柜談妥了?”慕紹堂一邊擦手,一邊問。

“已經說定了,只等明日上議事廳了。”顧青竹點頭回答。

韓守義在一旁說:“少夫人看了去年的茶,說有法子處置,只是價錢……不太好,還請老爺定奪。”

“哦?”慕紹堂有些驚訝,轉頭道,“什麼法子,說來聽聽。”

慕家茶從來沒像去年那般積壓過,幾乎將他愁白了頭,他四處想法子,在年前揀好茶多少賣出去一些,可眼巴前春茶已經上了,誰還會買隔年的茶?

“是這樣的,爹,我想在麵館推廣茶食,旁的都是尋常食材,只這茶葉難尋,我瞧見庫房裡的,一時就動了這個心思,只是茶食本小利薄,沒法按正價買茶餅。”顧青竹捻了捻袖邊的花紋,有些忐忑道。

“這……”慕紹堂沉思。

去年的蒸青茶餅賠本已是定局,就是他冬日賣出的那些茶,說到底也是賠錢賺吆喝,心裡捨不得好茶蒙塵罷了,至於價錢早就不能與當初市價相比了。

現下,庫房裡夏茶秋茶居多,再放下去,待到梅雨季節,恐怕只剩霉爛的下場,若是能派個正經用場,倒也不虧。

想到這裡,慕紹堂道:“你是我慕家媳婦,用茶哪裡還需花錢買,用多少只管拿了去就是了。”

聞言,顧青竹愣住了,她轉頭望了望慕錦成:“這……”

“謝謝爹成全!”慕錦成聰明得很,立時歡喜道,“麵館雖說是青竹的,但茶食,我們會註上三生的標識,打包的油紙上也會印的。”

慕紹堂有些意外這個兒子的機智,他分明只是單純不想浪費茶,三生名頭足夠響,也根本無需這種不起眼的宣傳,而他這樣做,奠定了三生對茶食的所有權,而茶食和炒青同時出現,也間接證明正宗炒青出自慕家。

當下,茶食比炒青更容易做,也能更早地滲入到人們的尋常生活中去,久而久之,人們會牢牢鎖定對炒青出處的認知,名聲遠比暫時的獲益更重要。

明面上,這批陳茶分文不賺,卻背後的好處卻不可估量。

“這回雙贏的算盤打得不錯,這小子何時這般長進了?”慕紹堂心中暗喜,面上卻沉靜無波。

“對對對,茶不能白得,利錢我會和韓掌柜在商量的。”顧青竹補充道。

“算了,一家人談什麼利錢,你那點小買賣一年能掙下多少,還供着那些人的開銷,三瓜兩棗的,也就頂個房租錢,自個留着花吧。”慕紹堂呷了口茶,擺擺手道。

慕家家大業大,不怪慕紹堂看不上,就算麵館一年能掙出幾千兩銀子,他也沒眼看的。

“謝謝爹,我下午就會送一些茶葉過去,茶食明日就能上市。”顧青竹起身福了福。

她自然知道慕紹堂不為錢,只是被慕錦成說的三生標識打動了,她得趕緊的。

“嗯,這事你自個做主,三生的生意足夠大,門當也多,若你還想忙點自個的,自顧忙去,只要不耽擱正事,全當給你練手,我不會阻攔苛責,但若經營不善,關門歇業,我也不會插手管的。”慕紹堂淡淡地說。

“像麵館這種小吃食店最容易做了,只要味道好,誠信無欺,可能賺不到什麼大錢,賠本虧錢卻是不會的。”顧青竹頗有些信心道。

“誠信無欺!”慕紹堂抬眼看了看她。心中暗道,這媳婦倒沒白跟妙機學,膽識見識都不低。

父子兩人略坐了坐,說了些別的話,便又去了旁的鋪子,顧青竹拿了五十張秋茶茶餅用布包着,與韓守義告辭,直往魚市街的顧家麵館去。

這會兒,正是午間歇晌的時候,街市上人不多,魚市街沒法和西市比,自然更冷清些。

顧青竹到的時候,雖然沒啥客人,但顧青山他們正在忙,青山青水兩人剁餡,方奎擀麵,三個姑娘調餡,包包子。

這裡生意一日日好起來,加之地方寬敞,又有馬車往來,故而梨花巷那邊已經不單獨蒸包子了,只在這裡拿現成的過去在蒸灶上熱着賣,省了很多事。

眼見顧青竹背着好大一個包袱進門,鄭招娣趕忙迎上前接住。

包袱看着很大,入手卻並沒有多少分量,招娣好奇地問:“這都是什麼呀?”

顧青竹剛想說話,卻見顧青山放下菜刀走過來,笑道:“人可真經不起念叨,我們剛剛正說你呢。”

“說我什麼?”顧青竹偏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