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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娣姐,我說不用帶這麼多的。” 顧青松無奈道。

顧青竹細細看了,只見吃食一包,衣物一包,筆墨紙硯收在布包里,蠟燭碗筷茶餅用食盒裝着,就連晚間睡覺的被褥都帶了兩床厚的,再加上慕錦成買的,簡直堪比搬家了。

顧青竹無法,只得重新整理,將一些用處不大的拿了出來,她剛取出那兩張茶餅,就聽招娣勸道:“這個要帶的,青松考三天,中午,晚上沒有茶怎麼行!”

“這是三生旗槍茶餅,哪怕是去歲陳茶,也太過招眼了些,還是帶我們自家的吧。”說著,顧青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罐,裡面是去年做的散茶。

“你呀,人家都巴不得顯擺,只你將好東西都收着。”招娣拗不過她,只得接過收起來。

被顧青竹再次分揀後,包袱變小了,夫妻兩人帶了顧青松出門上車。

縣學距魚市街不遠,只是今兒是趕考的日子,車馬人,行李擔子塞滿了大街,眼看離着還有段路,馬車便已經走不動了,三人只得下車,各自背着些東西,徒步前行。

“青松,青松!”隔着人流,張昭拚命沖三人揮手,他身旁站着幾個一般大的少年,地上擺着一堆行李。

“等我!”顧青松奮力往那邊走,慕錦成為他擋住蜂擁的人群。

“怎麼只有你們幾個,先生呢?”顧青松左右張望。

一旁的少年插嘴道:“尚景不知怎的走丟了,先生急着回去尋他,只讓我們在這裡等。”

“時間還早,縣學應該還沒放行吧。”幾個同伴往路邊靠了靠,伸頭張望。

不大會兒,果見柳元領着一個矮個少年擠過來。

“柳先生。”顧青竹矮身行禮。

“顧家大姐,你們送青松啊。”柳元頷首,朝慕錦成抱拳:“謝謝慕三爺一早派馬車接我們,要不然,今兒可就要遲了。”

“柳先生何須客氣,他們都是松弟的同窗,若是有考中的,也好結伴上學。”慕錦成回禮。

顧青松一言不發地仰視他,見他望過來,旋即轉頭看向前方。

一行人在擁擠的人潮中向前走,及到縣學門口,送考的人就不能進去了,幾人站在一旁的榆樹下等放行。

“阿弟,你年紀小,咱頭回下場,儘力就行,晚間記得蓋好被子。”顧青竹將顧青松拉到一旁,細細叮囑道。

“曉得了,阿姐,我瞧着張昭他們帶的吃食不多,我能分一些點心給他們嗎?”顧青松抬眼問。

“這些是你姐夫買給你的,自是你自個做主。”顧青竹拍拍他的肩膀。

顧青松給每人派了兩個糕點,又給了柳元兩個, 秋月齋的點心,味道十分好,光聞着就十分香,幾個少年小心翼翼接過,連連致謝,卻捨不得吃,都收在包袱里。

差人開始查驗身份,放人入場,顧青松趕忙與他們一起去排隊,顧青竹眼巴巴盯着。

柳元在一旁道:“顧家大姐放心,我這一群學生,就數青松最聰明,今年肯定能考上童生。”

“謝柳先生吉言。”顧青竹回身行禮。

“青竹!”梁滿倉從不遠處走來,“你來送青松的?他人呢?”

“嗯,在那兒!”顧青竹揚手一指。

“小子竄了個兒,穿起長袍還真是個讀書人的模樣。”梁滿倉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感慨道。

顧青竹問:“滿倉哥平日里很忙,今兒怎麼到這裡來了?”

“縣老爺十分重視縣試,這三天,為防着出什麼意外,我們都在外圍幫忙,我日夜值守,會格外留意他的,你放心。”梁滿倉笑了笑說。

“小娘舅!”蘇暮春拎着書箱,緊走了幾步,驚喜道。

慕錦成拍拍他的肩膀:“小子,好些日子不見,今年要是考不上,你可別在大庭廣眾下叫我,丟不起這個人。”

“你自個都考不上,還好意思說我?”蘇暮春好久不見他,不由得頂嘴道。

“瞧見我小舅子沒?顧青松,他是要考案首的人,你可加油吧。”慕錦成很得意地指指顧青松,炫耀道。

“顧青松?翠屏鎮柳家學塾的顧青松?我讀過他寫的文章,辭藻妍麗,筆力老到,沒想到,年紀竟然這麼小!”蘇暮春眯了眯眼。

聞言,慕錦成呵呵一笑,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好似誇的是他似的。

“公子,你快去排隊吧,莫誤了時辰。”眼見着學子們魚貫而入,梁滿倉在一旁提醒道。

“哦哦哦。”蘇暮春趕忙接過研墨的包袱,匆匆往前去了。

隔了會兒,有衙役找過來,梁滿倉有事,告辭走了。

隨着時間推移,差人不斷地吆喝,到了時辰,就將入內的柵欄關閉了,原本擁擠的縣學門口,送考的人漸漸離開。

“柳先生,你在這裡住三天,三生客棧離這裡不遠,我給你開了間房。”慕錦成拱手道。

“那怎麼好意思,我帶着錢呢,一個人用不着住這麼好。”柳元有些局促道。

顧青竹誠懇道:“柳先生,你別客氣,你是青松的啟蒙先生,既到了南蒼縣,合該我們招待,你在這兒的一日三餐,全由我們安排,請千萬不要推辭。”

“那……真是太謝謝你們了。”盛情之下,柳元只得答應。

正說著話,寶應和老馮各趕着一輛馬車過來,慕錦成叮囑寶應幾句,他接上柳元走了。

“這裡有滿倉哥,咱們還是快些去茶行吧。”顧青竹回望了眼縣學,對慕錦成道。

“走吧。”慕錦成伸手攙她。

兩人趕到茶行的時候,顧青山三人已經壘了三眼灶台,屋子門窗大開,涼颼颼的穿堂風呼啦啦刮進來。

“青山哥,壘十五個灶眼足夠了。”顧青竹在心裡盤算了下。

“行,後面留出的場子,可以晾茶。”顧青山點頭,手上卻是不停。

因韓守義叫了幾個昨天選定的人來幫忙和泥搬磚,他們三人只管壘灶,速度顯然很快,中午在茶行吃了飯,三人只坐着歇了一盞茶的工夫,就接着幹活,及到傍晚上燈時分,終於完工。

顧青竹和慕錦成一直陪在一旁,顧青山惦記明天要給三生酒樓送茶食,遂婉拒了韓守義留飯,三人趕回了麵館。

“我們也有事,先走了。”顧青竹與韓守義告辭,不忘叮囑道,“灶台剛壘好,不要碰撞,明日風乾一天,後日差不多就能用了。”

“是。”韓守義點頭應下。

兩人出了茶行,街面上各家店鋪俱都點了燈,照得街市煌煌搖曳,行人三五結伴出來採買遊玩。

“我想去書畫店買些筆墨送柳先生。”顧青竹掀開車簾張望道。

“前面拐角就有一家,他家的墨錠十分好的。”慕錦成揚手一指。

果見前面有一展旗幟高懸,在夜風裡飄蕩,雖天暗看不分明上面的字,卻是極有氣勢的。

老馮將馬車停在路邊樹蔭里,慕錦成和顧青竹下車進店選購。

西市各家店鋪掌柜沒有不認識慕錦成的,都拿他當財神爺供着,見他進來,立時笑眯了眼,只把店裡最好的筆墨紙硯拿出來給他選。

“只要些中上的就行,太好的,只怕柳先生嫌貴重,不肯收。”顧青竹在一旁小聲道。

“我曉得,他有他的清高。”慕錦成看了眼托盤裡東西,沖掌柜的擺了擺手。

旁邊一個小夥計十分有眼力勁兒,立時拿出了另一些,送到兩人面前。

“我瞧着這個好,松竹梅歲寒三友。”顧青竹拿起一塊黑亮的墨翻看。

掌柜的賠笑道:“少夫人眼光獨到,這些雖不比剛才的,卻也是極好的徽墨,堅而有光,入紙不暈,萬載不褪色……”

慕錦成見他喋喋不休,忙打住他的話頭:“就要這款,再尋一塊來,湊一對。”

掌柜的喜滋滋地去了,不一會兒就另找了一塊,顧青竹將兩塊墨錠細細瞧了,方才包了起來,又選了些紙筆和書籍。

兩人付了錢,一出門就聽見站在樹下的老馮大着嗓門,語調急切地和人說話。

“這是怎麼了?”慕錦成緊走了幾步,擰眉問。

“三爺,我一直在這裡候着,半步都不曾動,可這位公子偏說馬車撞了他的頭,還要拿馬車抵賬。”老馮漲紅了臉道。

他是老實本分的人,整日只跟馬和馬車打交道,這會兒遇着個不講理的, 他嘴笨吵不過。

顧青竹走過來,就見光線暗處站着一個清瘦的少年,一身桃花色的錦袍,映着一雙大大的水潤眼眸,唇紅齒白,整個人明艷的像帶着光。

“公子面生得很,不知家住何處?”慕錦成瞥了他一眼問。

“怎麼?欺負外鄉人?你的馬車撞了我,還想抵賴不成?”少年一開口,滿滿的燕地口音。

慕錦成眯了眯眼:“我們停在這裡的時候,前後根本沒有人,公子不知看了何處風景,花了眼,撞上我的馬車,你嚇着我老僕老馬,我還沒找你麻煩,你倒敢提賠償?”

“南蒼縣人都這麼無賴嗎?”少年立眉挑釁。

他的眉精緻纖細,豎起來的時候,像兩片薄薄的新萌柳葉。

“很不巧,你今兒遇着南蒼縣最無賴的人了,在下慕錦成,你不會沒聽過吧?”慕錦成微微彎下腰,邪魅地笑。

“你就是慕錦成?!”少年的目光像一把刷子似的,在他臉上掃來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