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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寇?”慕錦成驚得舌頭打了結,旋即瞪眼急道,“是不是很危險的人物?我們昨兒逮住一個,堵嘴捆腳綁了一夜,這會兒只怕已經秘密送到衙門裡去!”

“什麼,竟有此事?”慕紹台騰地站起來,“我得去看看!”說完,他也不管慕錦成,匆匆走了。

慕紹台迫切地想知道緣由,若是能留下個活口,無論是直接逼問,還是設計抓人都是極好的。

他騎上烏雲,半刻都沒耽擱,打馬直奔南蒼縣縣衙,看門的衙役不等他報上名來,就放他進去了。

誰還不認識娶了漂亮女掌柜的慕家二老爺?

慕紹台大步入內,正遇見拿着卷宗的主薄楊立昭,他逮着他問:“三生茶行送來的那個人呢?”

楊立昭拱手回道:“慕將軍,那人現押在牢里,縣老爺和梁捕頭正審着。”

“快帶我去,遲了,只怕要出事!”慕紹台抓着他的肩膀道。

楊立昭只是個研墨拿筆的書生,那經得住他的大力,一時疼得咧嘴,只得暫且擱下手上的事,引着慕紹台到了牢房入口。

一個衙役接上他,憑身上的腰牌,領着慕紹台穿過幾道關卡,又走過一段暗長的甬道,撲面而來一股晦暗潮濕的氣味,這裡顯然是縣衙關押重刑犯的地牢,由於地牢暗無天日,大白天也點着油燈,昏黃的燈火因着慕紹台的疾行帶進的風跳躍不止,模糊了一地的影子。

披頭散髮的罪犯彷彿地獄的幽靈,聞到不同於地牢里霉爛的新鮮味道,一起涌到柵欄前,伸出魔爪似的手,凄厲地喊:“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牢頭杜金海身形魁梧,天生一張黑炭臉,人送外號黑面閻羅,他聽着聲兒,一言不發,抽刀就砍,刀刃碰撞在鐵柵欄上,迸射出刺眼的火星,那些個犯人如同見鷹的兔子,立時縮回到黑暗中,連同那些鬼嚎之聲也一起湮滅了。

慕紹堂不理周遭的吵雜,隔着半間房,就聽裡面人厲聲喝問:“快說,誰指使你來的?”

“不要讓他說話!”慕錦成大吼一聲,震得牢中嗡嗡作響。

這一聲虎嘯極其熟悉,梁滿倉本能地執行,他正站在犯人身旁,見他想要咬牙,此時再將扯下的布條塞回他的嘴裡,已然來不及,他反應敏捷,一把扣住犯人的下頜,用力一拉,致使他的整個下巴瞬間脫臼。

“啊……”犯人痛得涎水直流。

慕錦成奔進來,正看見這一幕,不由得朝梁滿倉投去讚許的目光。

梁滿倉猛一見他,立時拱手行禮:“見過慕將軍!”

蘇瑾亦起身行禮:“慕將軍怎有時間來?”

“自是為了此人,你們審出什麼來了嗎?”慕紹堂瞥了眼犯人。

乍一看,不過是玄衣打扮的普通人,二十郎當歲,既不魁梧也雄健,只是他有一雙極不相稱的眼睛,饒是落到如此境地,依然是餓狼噬人般的兇狠。

蘇瑾無奈搖頭:“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這人不知是個啞巴,還是聽不懂我的話,只一味拿那雙眼睛瞪我。”

如果那犯人是條狼,慕紹堂就是一頭虎,他居高臨下睨視道:“要逼他說話,得先把他藏在牙里的毒藥找出來,最多三十二顆牙,若是一直找不到,就一顆顆挨個拔了!”

那犯人聽了這話,嗚嗚咽咽不知說什麼,但看他臉上一點點龜裂的兇殘,可見他打心裡怕了。

蘇瑾命負責記錄的縣丞林濤人搬了一張椅子來:“慕將軍既然來了,今兒就勞煩坐鎮,與我一起審案。”

一個瘦高個的衙役拿了一根鐵筷子在犯人嘴裡粗暴地翻找,另一個白胖的衙役找出一個大鉗子,在一旁顛着,只等找不到毒藥,開始拔牙。

脫臼的下巴合不上,嘴裡又被瘦高個搗得滿是血,鮮血和着口水一直流到衣襟上,恥辱至極。

“找着了!”瘦高個終於在後槽牙里撥出一個褐色小藥丸,小心取了出來。

“再找找,這幫海寇最擅於狡兔三窟!”慕紹台冷哼了一聲。

“是!”瘦高個衙役繼續查找。

“海寇?慕將軍說的可是安南海寇?”梁滿倉驚詫道。

“你知道安南?是征南軍中人?”慕紹台有些訝然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在下樑滿倉,追隨將軍在安南作戰五年,隸屬飛鷹營。”梁滿倉拱手,畢恭畢敬行禮。

“梁滿倉?”慕紹台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臉看。

蘇瑾急急地說:“南蒼縣是內陸,下官對此知之甚少,還請將軍明示。”

慕紹台將一絲疑慮暫時擱置,回道:“據傳到寧江城官署的邸報所述,如今海寇猖獗,早不局限於安南那一小片海域,瀛洲、琉國更是連成了片,故而,他是哪一撥,又如何潛入內陸,也是我急切想知道的。”

說話間,瘦高個又找出一顆藥丸,此時,犯人的嘴裡已經沒有一塊完整肌膚,梁滿倉略一用力,將他的下巴推了上去。

“說吧,你是誰,來幹什麼?”慕紹台靠在椅子上,目光如刀。

犯人用力吐出一口血水,叫囂道:“呸!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慕紹台悠閑道:“你是陳枝江的人,還是胡先武的人,亦或是吳鎮雄的人?”

“你?”犯人一時愣住了,不知這位穿着綉豹子緋袍的男人到底知道多少。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了?”慕紹台冷嗤了一聲,“哪怕你死了,我也能在你屍體上找到想要知道的信息,我勸你最好乖乖合作,免得吃皮肉之苦!”

“哼!先有棍棒加身,後有懷柔安撫,這不過是審訊的雕蟲小技,你以為能誆騙的了我?”犯人不屑地扭頭看向一邊。

“海寇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營生,不定哪天出門,活人就變了屍體,為了方便將來收屍還家,你們在加入海寇時,都會剃光後腦勺的頭髮,紋上自個的名字,然後等一個月頭髮再長出來,就跟着老海寇上岸作亂了。

至於那些能報得上號的大小頭目,他們還會在另一處頭上紋,只不過,據我看來,你還不夠格,應該輪不上吧。”慕紹堂的目光在他的胯間逗留了三五息。

聞言,犯人傻了眼,又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夾緊了雙腿。

將他一系列的反應看在眼裡,慕紹台挑眉,繼續說:“你是自個說,還是我讓人來剃光你的頭髮?據我所知,被俘海寇一旦被剃,就視同背叛,不僅再也做不成海寇,家裡的父母妻子還會被欺凌和侮辱,你最好想好了再選。”

犯人拚命咽口水,卻一句話也不說。

慕紹台不急,只要是個活的,沒有他問不出來的。

地牢冷寂,連燈火也似乎失了熱度,一縷縷黑煙直衝而上。

這裡沒有白天黑夜之分,更不知晨昏時辰,但隔了一夜,又拖延了這麼久,居然沒有一人來救他,這個犯人心裡早就不安了,當慕紹台識破他的身份,講出很多只有海寇才知道的秘密,他更慌了。

進是死,退亦是死,然而此刻,沒了自我了斷的毒藥,他連死都是奢望!

彷彿是熬鷹,慕紹台有時間,有耐心,他啜了口茶,靜靜等待。

又累又渴,又疼又怕,犯人終於垂下腦袋,囁喃道:“你給我鬆綁,我就說。”

蘇瑾揮揮手,兩個衙役解了他身上的繩索。

“你們什麼也休想得到!”犯人猛地揚起手。

一抹寒光直奔他的頸部要害處!

梁滿倉毫不猶豫,揮刀一斬,頓時鮮血噴涌,幾根手指混夾着一根銀針掉在污泥里!

“啊!”十指連心,饒是一心求死的犯人也熬不過這種痛苦。

幾個衙役後知後覺,一起撲上去,將那犯人壓住,重新捆綁起來。

梁滿倉小心拈起那根沾滿灰塵的針,仵作立時接過檢驗。

“叫獄醫來給他止血,千萬別死了!”蘇瑾黑了臉,轉身對慕紹台道:“都是下官思慮不周,差點釀成大禍!”

“這不怪你,我也沒想到,他除了牙齒里的毒,身上還有其他東西。”慕紹台眉頭緊鎖。

若他不出現,這犯人早就咬毒自殺了,怎麼可能還留着這麼多餘的一根針?

隔了會兒,仵作來報,針上有劇烈蛇毒,只要刺破一點皮膚,三五息就會要了人命。

犯人寧死也不肯招供,慕紹台只得讓人將犯人後腦勺的頭髮剃掉,顯露出幾個字符,按安南語念出來,叫阮仲六,顯然就是他的名字。

“將他單獨關在暗牢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得接近半步!”蘇瑾深知此人是個極危險的角色,半點不敢大意。

“是!”衙役答應了一聲,將敷了傷葯的阮仲六推搡走了。

“你既是慕家軍中人,念着舊時袍澤之誼,用你的腰牌送我出去吧。”慕紹台別有深意地看了梁滿倉一眼。

蘇瑾連聲道:“梁捕頭,你送送慕將軍。”

梁滿倉躬身前面引路,慕紹台錯後半步,跟在他身側。

兩人一路無話,走到牢房外的陽光下,慕紹台瞧着周圍沒人,低聲問:“梁滿兜是你什麼人?”

梁滿倉作揖,垂首道:“那是在下的嫡親哥哥。”

“你果然是那個在征南大軍中四處申述的人,雖我不信梁滿兜會叛國,但眾口鑠金,當時情形對你哥哥十分不利,我是慕家軍領軍人,若不強制壓下來,只怕上頭降下罪來,要害你連坐,即使抵上軍功,也無法全身而退。”慕紹台放在身側的大掌,不由得握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