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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天林繼續練習瞄準,他頭也不回道:“我想叫老張將山莊上剩下的鐵全都打成箭頭,若按六人算,估摸着,一個人能分到十支,只是老張鍛打的箭頭,不如你帶回來的,那些都是純精鐵打造,射殺力強,不易磨損。”

鐵礦石一直是朝廷管制的物資,尋常人不易得,民間的鐵器含雜質多,犁、鋤頭、釘耙等農具常要修補,張鐵匠就是拿這樣的鐵打箭頭,可想而知其殺傷力差到什麼地步。

“精鐵?”慕錦成抿唇,頭腦飛快轉動,將他所有認識的人都梳理了一遍。

若說最便捷的方法,莫過於直接跟謝瑩要,可人家已經給過他弩和箭,實在開不了這個口,再就是暮春的舅舅,他是京城軍器監管馬的,約莫認識管兵器的同僚,可遠水解不了近火。

至於南蒼縣裡,他那幾個狐朋狗友,家裡雖都是大富人家,可真沒有和鐵器相關的行當。

“約莫要多少?”慕錦成撓撓頭問。

“算上折損,怎麼也得十四五斤吧。”莫天林掂了掂箭桿,又說,“就算沒有這麼多,弄個七八斤摻着也比這個強。”

“行,我來想辦法!”慕錦成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

莫天林見他牽馬要走,追着問:“你去哪兒,馬上開飯了,你不吃啦?”

“先尋鐵去!”慕錦成翻身上馬,急匆匆走了。

慕家女眷的午飯是帶來的廚娘單做的,一家子圍坐着,丫頭們端上來一碗燒牛肉,因為缺少調料,白慘慘的,看着沒食慾,還有幾樣山莊上自個種的蔬菜,青菜滿是蟲眼,茄子因着缺水,有點干,豆角也老了。

廚娘搓着手進來,偷瞥了眼糟糕的菜色,低聲道:“山莊上只給咱們這些。”

“行了,咱們到這兒來,不是享福的,吃吧。”寇氏搛了一塊茄子,入口,幹得發苦,她眉頭都沒皺一下,細細嚼了,慢慢咽下去。

“山裡菜,原汁原味,上飯吧。”寇氏抬眼看琳琅。

茯苓端來一砂缽苞谷粳米粥,琳琅給每人裝了一碗,右玉和左雲則送上來兩碟白饅頭。

寇氏有一瞬間的發怔,但很快就神色自然的喝粥吃饅頭。

婆母如此,盧氏縱使吃不慣也勉強吃了一碗粥,重生的羅霜降比這個更差的食物都吃過,且她早有心理準備,故而更不會挑剔,慕婕成一心挂念蘇瑾,吃飯睡覺對她來說,只是為了活着,故而,好吃難吃根本沒什麼區別。

反倒是慕婉成,她雖是蔡氏生的庶出小姐,但也是錦衣玉食養大的,這麼難吃的食物,她根本吞不下,她剛吃了一口青菜,就因為疑心有蟲子,而噁心吐了。

盧氏看了她一眼,慕婉成慌忙道:“母親,我不是故意的!”

一旁的寇氏轉頭問琳琅:“你給少夫人留飯了嗎?”

“少夫人說,她與茶工們一起吃,山莊上,粳米白面……不多,怕老夫人、夫人和小姐初來不適應,她就……就不佔這邊的飯食了。”琳琅的聲音低下去,喉間哽咽,話說得斷斷續續。

慕婉成埋頭喝粥,一滴眼淚落在碗里,混合著粥,吞到嘴裡,好似放了鹽。

“我吃好了,去看看她。”寇氏擱下筷子,拿帕子擦了嘴道。

盧氏和羅霜降自然跟着,慕婕成將小柔兒交給奶娘喂,也起了身,慕婉成吞下最後一口卡喉嚨的粥,紅着眼睛同去。

顧青竹正和茶工們坐在炒茶房外面的院子里吃飯,面前一碗野菜湯,手裡一個黑饅頭,一邊說著炒茶,一邊就着野菜湯啃饅頭,春鶯端來一小碟豆角,放在她面前。

“這是給老夫人她們的,怎麼拿這裡來了?”顧青竹仰頭看她。

“老夫人有的,我瞧炒茶師父們都有肉湯下飯,你卻只有野菜湯,若再不吃點別的,身子垮了怎麼辦!”春鶯第一次敢用責備的語氣對顧青竹說話。

“天氣熱,我悶得吃不下葷的,如今,你比你們爺還愛管我,真服了,我吃還不行嗎?”顧青竹笑着搖頭,伸筷子搛了吃。

寇氏一行人站在門口,正瞧見這一幕,盧氏眼角跳了跳。

這丫頭才來幾日,瘦得眼睛更顯大了,皮膚也變成了淡淡的小麥色。

她胸腔里一時堵得慌,除了兒子,她破天荒地心疼起這個媳婦來。

“祖母母親,你們怎麼來了?”顧青竹一抬頭,瞧着她們,立時歡喜道,“我正準備吃了飯,過去看你們呢。”

寇氏假裝沒看見她藏碗的小動作,笑着說:“我來瞧瞧炒茶。”

茶工們紛紛起身行禮,避到一旁。

“工坊里太熱了,祖母不如到後面屋裡坐吧。”顧青竹熱情地引路。

她們一群女眷,還有未出閣的姑娘,與院里的茶工們站在一處,總是不太好,寇氏沒有強求,便隨顧青竹去了。

屋裡陳設極其簡單,除了必需的桌椅床鋪,別無長物,若不是矮几上有兩盆碧綠的蘭葉點綴,簡直看不出是女子的居所。

“苦了你了。”寇氏拉着顧青竹坐下。

“孫媳不苦,只盼着能讓慕家早些脫困。”顧青竹握着寇氏的手,低頭道,“孫媳慚愧,委屈祖母、母親和姐妹,住在條件簡陋的山莊上。”

“你這孩子,咱們一家子在一起,說什麼委屈,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輩子,什麼福沒享過,譚先生說我的消渴症是富貴病,要多吃粗糧,多走動,如今到了山莊上,呼吸都覺着舒暢,我這病啊,只怕就要不藥而癒嘍!”寇氏笑着拍拍顧青竹的手。

她的眼角堆起了幾層皺紋,顧青竹覺得,老人比初見時老了,只有袒護她的心一直不變,顧青竹的心暖暖的。

“你祖母說得對,山裡清靜,接地氣,我這頭疼的毛病,說不定也會好的。”盧氏陪在一旁道。

寇氏站起來說:“好了,她下午還有得忙,咱們走吧,讓她抓緊歇會兒。”

眾人離開,盧氏特意慢了幾步,落在後面,小聲叮囑春鶯。

寇氏的話,讓顧青竹安心不少,之前的種種顧慮顯然是多餘的,她小憩了會兒,又去炒茶房了。

且說慕錦成離了山莊,直奔縣衙,若問整個南蒼縣哪裡能找到精鐵,恐怕只有這裡了。

大牢的柵欄門是精鐵所造,衙役的刀劍也是,甚至包括馬蹄上的鐵掌。

雖然他不能偷柵欄門,也不能搶奪刀劍,但釘馬掌的鐵,他得想辦法弄一點。

他趕到縣衙門房,正是午飯時間,張西買了一壇燒酒孝敬老荊頭,兩人正準備就着鹽水花生下酒。

“嘿,你是屬狗的吧,鼻子忒靈了!”老荊頭將剛端起來的酒杯,又放了下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三爺來了,怎麼能沒有下酒菜呢,先別喝,待我買去!”慕錦成站在門口,嘻笑道。

見他摸自個的荷包,老荊頭甩手扔了一角銀子給張西:“你跑一趟,買半隻鹽水鴨來!”

“難得荊爺請客,我立時就去!”張西拿了銀子,一陣風跑了。

“說吧,什麼事?”老荊頭低頭剝花生。

“我得了把手~弩,已經開始仿製,只是沒有精鐵鍛打箭頭,想來請荊爺幫忙尋一些。”慕錦成也不繞彎子,拱手道。

“看在喝了你幾壇好酒的份上,我告訴你個法子。”老荊頭沒說是什麼法子,目光穿過半開的門,定格在如風的馬蹄上。

慕錦成順着看過去,笑了:“荊爺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只是尋常鐵鋪精鐵很少,而現在專門給衙門鍛劍釘馬掌的姜家鐵鋪,是楊立昭姐夫開的,他就是領再多精鐵,於公於私,都不會給我呀。”

老荊頭將花生米扔進嘴裡嚼:“我聽說,姜開喜財迷得很,慣會偷工減料,他肯定昧下了不少精鐵,大概是想摻上次料熔了做農具賣錢。

私藏精鐵是犯法的事,吃了飯,我讓張西帶人去敲打敲打他,你隔會兒尋個可靠的人去買,他一害怕,肯定就出手了,還不敢張揚,不過,價錢肯定不會低。”

“這主意好,錢不是問題,若他肯長期賣,我巴不得呢。”慕錦成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雪白的牙齒。

隔了會兒,張西興沖沖回來:“鹽水鴨來了!今兒老闆推出新品,小食半價,我用剩下的錢買了半斤。”

看他手裡拎着兩大包吃食,老荊頭肉疼不已:“你這倒霉孩子,這回吃飽了,下頓不過了還是咋的!”

張西拈出鴨腿,作勢要啃:“小氣!給錢的是你,怕花錢的也是你,你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攢錢做啥!”

老荊頭揚手給了他一個毛栗子,順帶搶走了鴨腿,氣哼哼道:“棺材本不要的呀,請你們兔崽子喝喪酒不花錢啊!”

張西揉着額頭道:“您老活得好着呢,等我老到你這歲數,你說不定還能不換氣地喝一壇酒,再說,我師父不是早說過要管你的嘛。”

老荊頭咪咂了一口酒:“得了吧,他自個還管不過來自個呢,也不知啥時候能給我討個兒媳婦,生一堆孫子。”

慕錦成算是看出來了,老荊頭是真把梁滿倉當兒子看,兩人都失去了所有親人,在餘生里,做一對父子也挺好。

老荊頭被慕錦成看得不耐煩,嘟囔道:“喝酒,喝酒。”

慕錦成坐下陪了幾杯,老荊頭交代張西一會兒怎麼去辦事。

梁滿倉平白無故被懸賞緝拿,張西人微言輕,幫不上什麼忙,自然對陞官的林海、楊立昭失望透頂,而且姜開喜仗着小舅子升了縣丞,攬了衙門裡的鐵匠活,現下,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對他們衙役也是愛睬不睬的。

找個機會教訓他一下,不是張西一個人的想法,聽老荊頭叫他帶人干這種上門找茬的事,他一百個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