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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會兒,林坤掛着一臉諂媚的笑容走進來:“對不起啊,守備大人,讓您久等了。”

“無妨。”男人的目光盯着茶盞中靜靜綻放的茶芽,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這是慕家蓮心炒青,還合守備大人的口味吧。”林坤小心翼翼地往他的茶盞中瞄了一眼,見茶汁少了幾許,心中一喜。

“慕家茶?”男人有些訝然,隨後,嘴角微微翹起。

他的嘴唇很薄,一看就是是清冷寒寂的人,此刻微翹的嘴角,不像是笑意,倒似是譏諷。

林坤自知說錯了話,趕忙彌補道:“這是開鬥茶大會時的茶,慕家後期貢茶出了問題,那都是慕紹堂盲目追求名聲,不顧茶葉品質導致的!”

林坤說得義憤填膺,男人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放下茶盞,站起來道:“林知府請我過府喝茶,這會兒,茶我喝了,官署里還有事,先行一步。”

林坤張開雙臂攔住,急切道:“守備大人,您看這都快到中午了,還請留步,舍下已經準備了簡陋的飯菜,還請賞臉吃一點。”

“人生苦短,我這人向來不願虧待自個的五臟廟,既是簡陋的飯菜,不吃也罷。”男人抬手一揮,瀟洒而去。

林坤見攔不住,遂微微拔高了聲音道:“守備大人,我還有一些心意想向您表達!”

“你找元初吧。”男人腳下頓都沒頓,徑直跨出了門檻,兩個訓練有素的護衛緊跟了上去。

“跩什麼跩,一個閹人,在皇上跟前失了寵,倒到我這裡耀武揚威,擺起譜子來了!”林坤對着男人遠去的背影唾了一口。

守備是留都寧江城最大的官,他罵歸罵,該巴結的一點不能少,罵過之後,他立時轉身吩咐管家準備車馬,搬運禮箱。

因着元初是馬守備最信任的人,禮物需要經過他的手轉交,林坤不得不又多準備了一份,心裡雖不痛快,卻也只得忍着。

林坤親自將十多個大大小小的箱籠送到守備府,元初一一收了,還寫了張清單給他過目,林坤糟心地眼皮直跳,這是嫌少,還是咋的?!哪有收受賄賂,收得這般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

比林坤更憋屈的是錢漲,他像一隻王八似的,被兩個衙役倒提着,甩手扔在街市上,想他之前每次來,這些衙役沒少得好處,這會兒,卻半點不留情面。

錢漲揉着跌疼的屁股站起來,也不顧旁人看熱鬧的眼光,一瘸一拐地去尋他的馬。

“狗~娘養的,做官的沒一個好東西,翻臉比翻書還快,當初拿我好處的時候,恨不能和我稱兄道弟,這會兒,我遇着難事了,一點都指望不上,還把我這樣趕出來!”錢漲一路嘀嘀咕咕,卻不知有個人,不遠不近地跟着他,聽了一路。

錢漲無功而返,沒有林坤的幫忙,見識過箭矢威力的錢漲無計可施,從茶市開張到今兒,最近十來天,他已經折了十幾二十多個護衛,哪裡還敢貿然進府進山找死。

他現下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故伎重演,讓慕錦成夫婦重蹈覆轍,更加坐實慕明成的罪名,最好是把他們兩個也一併除了。

錢漲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此時正是夏季,江河湖泊的水位都在高處,若是走水路,張足了帆,七八天就能到燕安城,可慕錦成夫婦想要查清貢茶被毀的原因,因此,還是選擇了慕明成當初走的陸路。

慕錦成等人一走七八日,天亮趕路,天黑投宿,吃在沿途的錢莊,睡在驛站,幾乎完全還原了慕明成當初的運茶路程。

白天走人來人往的官道,晚上慕錦成和莫天林交替守夜,可奇怪的是,無論白天晚上,根本就沒有人靠近他們的車隊,更沒發現有任何破壞茶箱的舉動。

這日車隊照常行進,慶余在外壓陣,慕錦成和莫天林進了顧青竹的馬車。

“還有三兩天就到燕安城了,賊人遲遲不現身,咱們上哪兒大海撈針找證據去?”慕錦成擰眉,着急道。

莫天林叼着根狗尾巴草,玩笑着說:“你想慢還不容易,我一會兒將一輛馬車的車軸弄壞,咱們在這耽擱幾日再走。”

“你別添亂了,這是什麼鬼主意!”顧青竹瞪了他一眼,想了會兒道:“依錢漲睚眥必報的性子,就算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證明是你們救了表小姐,恐怕也要將這事算在慕家的頭上。

再說,我們要到燕安城救人的事,早就放出風聲了,廖青說,錢家一直派人盯着慕家的一舉一動,他那日送腳力行的人來,錢家是肯定得了消息的。

這幾日,據慕府和山莊傳來的平安訊息看,錢漲不知哪裡出了岔子,或者對什麼有所忌憚,十分罕見地沒有對這兩處動手。

可他怎麼可能咽下這口氣,必然是要報復的,我們走時,錢家正亂着,他若走陸路興師動眾追趕,難免引起當地縣衙的關注,我猜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走水路,趕在我們前面進燕安城,然後再折返,在城外埋伏截殺。”

“青竹說的有理,我們一路走來,據錢莊上的人說,之前運貢茶的馬車,白日分別由慕家人和茶馬司的人共同押運,晚上宿在驛站,因大家都認為驛館是官家的地盤,不會有事,就放鬆了警惕。

我們這幾日看管甚嚴,若是藏在驛站里的人搞鬼,必是不能得逞,這也變相逼着錢漲必須直接動手殺人。”

“若是這般,我們是不是就該實行薛管家第二套計策了?”莫天林吐掉狗尾草,坐正了身子,一臉期待道。

慕錦成淡然一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日一早,你帶人輕裝簡行先走,我們會按照標記做好準備的。”

“好嘞,明兒又有機會試手~弩了!”莫天林一臉興奮,撩開車簾,出去安排。

慕錦成有些擔心地握住身邊人的肩膀:“青竹,明晚少不得一場惡戰,你一定和暮春待在一處,讓慶余保護你們。”

顧青竹瞪着一雙清澈的眼眸望向慕錦成:“你放心吧,我能照顧自己,你們之前用手~弩射殺過錢家護衛,錢漲不會不防。

這次交戰,他想攻我們不備,必用殺招,而我們卻想要活口作證,勢必要被動些,若到生死緊急關頭,保全自己最重要,不必顧忌旁的,死人也能證明錢家罪惡,不過費周折些。”

“我曉得,我不會舍下你的。”慕錦成將顧青竹納入懷裡,低語道。

顧青竹在他心上靠了靠。

這日晚間依舊宿在驛站,這裡離燕安城不過七八十里,往來的客商趕趕路,要麼直接進了燕安城,要麼直奔下一個縣城落腳,故而這個驛站十分冷清,除了送公文的官差入住外,並沒有多少額外的生意。

驛站養不了太多人,只有一個驛丞和一個差人,慕錦成等人住店的時候,因着忙不過來,驛丞還親自來登記。

晚間,慕錦成和莫天林帶着外頭買的酒菜回來,請驛丞和差人同飲。

驛丞是個小老頭,這輩子的仕途也就到這兒了,所幸他性子豁達,富貴貧窮都不如喝酒來得痛快高興。

慕錦成一邊勸酒,一邊和他聊天,小老頭喝多了酒,話漸漸絮叨起來,得知他是賣茶的,還特意說了春上貢茶的事,因為往來的客人少,他還記得慕二爺臨走多付了他二十兩銀子,感謝他為著了風寒的同伴找來了醫者。

而一旁的差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矮個男人,他唯唯諾諾的,什麼話也沒說,只悶頭喝酒吃菜,這讓莫天林倒套不出什麼話來。

第二日一早,莫天林留下了五人,帶着其他人先走了,慕錦成依舊按往日的時辰上路,慶豐走在前頭,順着莫天林留下的標記慢慢前行。

進了六月,北地也不涼爽,今日格外悶熱些,讓人渾身濕噠噠地難受,且一路走了八九天,腳力們都疲乏了,走不多遠,便要停下休息。

慕錦成並不着急,一路走走停停,及到傍晚,才剛剛能看見燕安城隱約的城郭,望山跑死馬,若想今日進燕安城,只怕還得不停歇地走上二三個時辰,不要說眾人累得氣喘如牛,就是走到了,只怕城門也關了。

“今兒晚了,大傢伙兒就在這裡將就一夜,咱們明日上午安安心心進燕安城。”慕錦成跳下馬,揮揮手道。

這裡是處山林野地,腳力行的人過慣了風餐露宿的生活,見慕錦成這般安排,也沒什麼異議,趕忙找了處平坦,靠水源的地方,張羅着扎帳篷,撿柴禾,架鍋煮飯。

慶余帶人進了山,不大會兒就獵到了幾隻野雞野兔,收拾乾淨,架在火堆上烤,很快,肉香和飯香就漫溢出來。

眾人吃了飯,在溪水裡簡單洗漱,而後各自休息,運茶的馬車被圍在帳篷中間。

睡到下半夜,林中的鳥突然呱噪起來,撲簌簌地亂飛,慕錦成帶着莫天林留下的五人,分布在周圍樹上假寐,這會兒聽見聲音,立時睜開眼睛,齊齊往下看去。

只見五六個黑影偷偷摸摸從樹後露出頭來,彎弓搭箭,每個箭頭上都跳躍着一小簇火苗,映照出他們被蒙住一半的臉。

“放!”與火箭齊發的,還有慕錦成等人的弩箭!

兩路箭方向不同,目標也不相同,那幾個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強大的弩箭貫穿,應聲倒地而死,而火箭也燒着了裝茶的車廂!

“殺!”又有十多個手持刀劍的黑衣人,從暗處冒出來,踩着同伴的屍體,直衝帳篷!

慕錦成等人躍下樹,拔刀相向,經過剛才的動靜,腳力們全都醒了,他們多少有點拳腳功夫,立時拿了棍棒刀劍奔出來迎戰。

經過近身打鬥,慕錦成突然發現這些黑衣人遠比錢家的護衛強多了,腳力們漸漸不支,已經被砍傷了好幾個,他左支右絀,方才救下他們。

顧青竹和蘇暮春藏在樹林中的馬車上,前面開闊地上的打鬥,他們看到一清二楚,眼見慕錦成一人力敵四人,蘇暮春低呼:“莫天林怎麼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