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人有三急,你能進副使內堂,還不容我找個野地兒方便一下啊!”慕錦成翻了白眼,拉着顧青竹就走。

他本是紈絝,耍起無賴來輕車熟路,倒是顧青竹心驚,手心裡滿是汗。

“哼!看你還能囂張幾天!”錢漲衝著他們的背影,重重唾了一口。

兩人上車,慕錦成抱臂默坐,心思百轉千回,陸豐銘的話證明了一點,貢茶發霉是人為的,那這種人為就有兩種可能,一是貢茶入茶馬司庫房當晚,被人直接用霉茶掉包,二是沿路有人不斷往茶包上澆水,加上晚上捂着油布,十天,什麼茶都得霉透了。

而今,放眼整個南蒼縣,不要說誰家有炒青,就是一千多斤蒸青黴茶也不好找,顯然最保險又方便的方法就是每天往茶包上澆水,茶葉干透了,每天澆一點,全吸到裡面去了,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

坐在一旁的顧青竹見他斂眉沉思,低聲道:“看來咱們這次,得按二爺走的路線再走一遭,咱們只有逮住那個鬼,才能救二爺。”

慕錦成探手,握住她擱在膝上的柔荑,顧青竹總是最懂他的人,很明顯,他們想到了同一種可能。

顧青竹將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兩人相依無言,只聽見車軲轆壓過青石板的沉悶聲音。

兩人剛在慕府門前下車,就見蘇暮春從裡面匆匆出來。

“小娘舅,舅母,你們回來了!”蘇暮春疾走幾步迎上來。

“你慢些,你自個的身子,自個不知道么!”慕錦成擰眉喝住他。

蘇暮春撫着心口,臉色蒼白道:“府衙那邊傳信來,說我爹的案子,明日開審,我着急找你商量。”

“走,咱們進屋說去!”暮春攬過他的肩膀,扭頭回家。

慕家大門緊閉,街巷裡依然熱鬧,賣糖葫蘆的,磨剪刀的小商小販川流不息,叫賣聲此起彼伏。

蘇暮春和慕錦成在前廳說話,顧青竹到後邊的廂房找廖青。

“少夫人,你怎麼親自來了,有事讓右玉姑娘打發人叫我一聲就好。”廖青正伏案寫着什麼,見她來,趕忙起身給她讓座。

顧青竹挨着書案坐下,眼光在桌上掃過,雖沒看清寫的什麼,卻覺字跡工整,乾淨整潔。

廖青上前將寫了一半的紙遞給顧青竹看,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我雖在錢莊幹了十來年,自認是細緻謹慎的,但做了幾天管家,才發覺得管好一個家真不容易,我正將這些天做的事,一條條記下來,等熊管家回來,給他過目,以免有什麼錯漏。”

顧青竹細看了一遍道:“最近遣散僕從的事,確實繁雜難理,熊管家是府里的老人,那些人的功過是非,俱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處置起來,自然順手些,而今,刁奴欺你初來乍到,但也無需懼怕,只按規矩辦即可。”

廖青點點頭:“少夫人說的是,夫人仁慈,遣散費給的都比旁家高,存心鬧事的也就那幾個混小子,若他們再胡攪蠻纏下去,我便報官處置。”

“嗯。”顧青竹低應了一聲,將紙交還給他,轉而問,“昨兒將藥方送到謝家,可有什麼說法?”

廖青接過紙,想了想道:“並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謝小姐身邊的忍冬姑娘,出來說了句客套話,她說,‘我家小姐最信你家少夫人。’僅此而已。”

正因為是句尋常感謝的話,廖青昨兒晚上忘記說了,倒讓顧青竹一直惦記着。

“我知道了。”顧青竹對這個回復十分滿意。

謝瑩信的,不僅是那張藥方的治療效果,還是在接受顧青竹悄然傳遞的善意。

廖青轉身泡了一杯茶來:“前幾日,宋家大公子宋允蟠派人給表小姐送信,我早叫人給槿華院遞了消息,可表小姐遲遲未曾來拿。少夫人,您看……”

顧青竹淡淡地說:“宋家就是匹養不熟的白眼狼,如今他與錢家狼狽為奸,他是不是想拉攏表小姐,我不好妄下定論,但若表小姐真拿了信,你記得讓人盯緊槿華院那邊,咱慕家如今已經遍體鱗傷,再受不住內里再來一刀狠的。”

“我記下了。”廖青躬身站着一旁,連連點頭。

顧青竹呡了口茶,抬眼問:“山莊上的茶工怎麼樣了,最近可有什麼異象?”

見她問這個,廖青面色一松,道:“還是當初老爺的決定英明,那些茶工簽的大多是死契,咱們這邊動手遣散僕從,他們心裡也少不得擔憂,畢竟他們的契約握在慕家手裡,若是被轉賣,可沒那麼好的運氣,再遇到像慕家這般通情達理的東家。”

顧青竹倒不顯樂觀:“茶工們身不由己,被契約所困,旁人可不會這般老實,慕家百年,各種關係盤根錯節,僕人之間親上加親的不在少數,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咱們這邊遣散的人中,或多或少牽連着山莊上的人,或父母子女或兄弟姊妹,他們也未必真沉得住氣。”

廖青在書案上翻出幾張紙道:“先前夫人將名冊篩了又篩,只怕牽扯太深,但一些曲里拐彎的旁系,以及隔了幾代的,不要說夫人,就是我爹娘難免一時也想不周全,錯漏恐也是有的,為此,山莊上少不得人心浮躁,傳出些難聽的閑言碎語。”

顧青竹看了眼那些被塗改過好幾次的紙:“人心總是貪的,有一還想二,明日你和寶應將茶工全送到我的山莊上去,以免夜長夢多,惹出事端來,薛寧在那裡,會安排妥當的,至於那些個鬧得凶,不安分的,這次一併打發了。”

廖青贊同地點頭:“這樣好,茶工換到穩妥的地方,我處置那些人再不必投鼠忌器,山莊上一次肅清乾淨也好,日後管理起來方便。”

顧青竹站起來,叮囑道:“這事不要和無關的人說,明日,我讓慶余帶人與你們同去,路上注意安全。”

廖青面色嚴肅道:“這個我懂!”

“那你忙吧,我回了。”顧青竹說著,轉身離開。

廖青送到門口,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顧青竹拐過一叢蔥鬱的修竹,他才折身回去。

一家子午飯是在松芝院吃的,雖然也有魚有肉,但早沒了年初時的排場,只是些尋常的家常菜。

寇氏給羅霜降搛了塊魚,關心道:“你多吃點,人家懷孩子都長胖個十斤八斤的,你怎還這麼瘦。”

慕紹台被冤入獄,羅霜降作為穿越人士,早知後面的結局,心裡日日煎熬,哪裡還能長出肉來。

盧氏在旁賠笑道:“娘,有些人就是這樣的,光吃不胖,今兒章大夫來請脈,還說弟妹懷的孩兒好着呢。”

寇氏環顧飯桌上的人,目光停留在慕錦成的臉上,心疼地說:“噯,瞧咱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一屋子女人,單指望錦成一個,夠他累的。”

慕錦成盛一碗蛋花羹遞過去,笑道:“祖母,夏至後,我和青竹去趟燕安城,定將二叔二哥救出來,過幾年,二哥娶了子衿姐,二叔的娃娃滿屋跑,你只等着熱鬧吧。”

盧氏吃驚道:“你們要去燕安城?”

慕錦成鄭重地點點頭:“今兒,茶馬司褫奪了慕家茶貢茶的名號,且以後都不能再入選了,我心裡不服,我不僅要救人,還要正名,我要讓大黎國上下都知道,慕家茶的貢茶之名,當之無愧!”

“可……”盧氏左右為難,欲言又止。

慕紹堂蒙冤而死,她更想討公道,可一想到要兒子隻身犯險,又不忍了。

顧青竹連忙安慰:“娘,你放心吧,我們有打算的。”

“如今,你爹不在了,慕家終歸是你們的,你們做什麼決定,娘都可以不管,只一樣,娘盼着你們好好的,別再出什麼岔子。”盧氏再怎麼忍,也忍不住喉間的哽咽。

她的話引得一桌吃飯的人,俱都紅了眼睛。

坐在旁邊的慕錦成,一下子摟着盧氏,沒心沒肺地笑:“娘,咱慕家百年,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列位祖宗都能守得住,何況我這個自帶祥瑞的人,你從來都說我是吉人福相,這點小坎坷算個啥呀,邁過這道坎,咱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盧氏做了十幾年嫡女,二十多年當家主母,幾時這般不莊重過,她拍掉他的手:“你這孩子!沒個正行!”

見他們母子如此,寇氏掩唇笑了笑,眾人見老祖宗這般,都不敢再露出悲戚之色。

吃了飯,慕錦成陪着長輩插科打諢,講了好幾個笑話,直到將他們逗樂了,方才和顧青竹回到蕤華院。

兩人剛進院子,就被驚着了。

只見院里密密麻麻擺滿了茉莉花花盆,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

右玉見兩位主子被堵在門口,着急道:“二巧,你快着點!”

春鶯和左雲將花搬了幾盆到廊下,方才騰出一條只夠放一隻腳的道。

“怎麼這麼多?”顧青竹目測了下,怎麼也有三四十盆。

這會兒,縱使打着苞,也已有了隱約的香氣。

二巧滿手泥污,遺憾道:“花圃里還有很多呢,只可惜小園子也放不下了!”

慕錦成心思一動道:“明兒寶應去山莊,不如將這些一車拉了去,少夫人的萬畝山林,別說一個花圃,就是十個花圃也夠你種了。”

“那太好了!”二巧興奮地拍手,她的腳要不是被花盆卡住了,只怕要蹦起來!

顧青竹輕扯了下他的袖子:“莫天林說開荒,是打算種旱谷的,哪有現成的地種花呀,再說,在他眼裡花花草草哪如紅薯藤苞穀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