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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心裡十分明白,他沒有說完的話里的含義。

蘇暮春緊緊攥着藥箱背帶,急切地說:“最多十日,十日後,我外祖必定會來救我爹的!”

“黎先生,蘇縣令為官清廉,暮春外祖是京城的林尚書令,你放心,洗刷冤屈只是時間問題,他日若是衣錦還鄉,必定百倍感謝你!”慕錦成將顧青竹遞給他的銀票,塞在黎大夫的手中。

“這……”黎大夫瞥了銀票的面額。

一千兩,果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什麼清廉,什麼尚書令,都不及眼前的既得利益,來得更讓人踏實。

顧青竹屈膝行禮:“黎先生,今日,蘇公子既然做了你的葯童,為免懷疑,以後數日,少不得還得帶着他同來,我們沒別的想法,只求他能在回春堂醫館熬一碗葯,日日帶進去給蘇縣令喝。”

黎大夫深深看了眼顧青竹,這兩夫妻唱起白臉黑臉來,連個商量的眼神都不給對方,就能接得這般順暢。

不過,有兩千兩墊底,順帶送一碗葯,也不是什麼難事。

黎大夫掩唇佯咳了一聲:“蘇公子的孝心感天動地,黎某沒有不成全的道理,如此,你就暫時住在醫館裡,後場有藥罐火爐,你需每日自己熬藥,至於一日三餐,若是不嫌棄,就和醫館夥計一起吃吧。”

“謝謝黎先生!”蘇暮春感激地一揖到地。

黎大夫讓了讓,怎麼說,他也是官家子弟,雖然,蘇縣令入了獄,身居高位的外祖又遠在京城,但這樣家世的人的禮,可不是他一個開鋪子為生的人能受得起的。

“你先隨黎先生去,待我回到南蒼縣,即刻讓研墨趕來。”慕錦成拍拍蘇暮春的肩膀。

他本不強健,這些日子着急上火,更瘦了幾分,入手都是骨頭,慕錦成皺了皺眉頭。

蘇暮春一心救父,哪裡顧及到自己,見他這麼說,連連點頭。

顧青竹將幾張銀票捲成小卷,塞到慕錦成手裡,後者意會,他伸手用力握了握蘇暮春的手。

掌心裡傳來異樣的感覺,蘇暮春剛想問,卻聽慕錦成說:“你獨自在外,照顧好自己,放心吧,你爹斷不會有事的。”

“謝謝小娘舅。”蘇暮春縮回手,握拳掩在長袖下。

“慕三爺,沒啥事,我們就走了,醫館裡病患多,耽擱不起。”黎大夫手搭涼棚,看看外頭的天。

“那有勞了!”慕錦成抱拳行禮。

黎大夫回禮,撩起長衫下擺出了門,蘇暮春背着藥箱跟着離開。

慕錦成和顧青竹一直目送他們上了醫館的馬車,遠遠地走了,方才離開包子鋪,去尋慶豐。

出來一趟,一下子就花了五千兩,賣鋪子的錢補上錢莊的窟窿,所剩不多,後面每一步都不是省錢的事。

慕錦成做了二十年紈絝,從來都是個花錢如流水的主,今兒為錢發了愁。

“咱們還剩多少錢啊?”慕錦成苦着一張臉問。

“怎麼了?”顧青竹偏頭看他,疑惑道。

平日里,他不管銀錢賬目,就是賣鋪子,大多也是顧青竹和掌柜們商量着定價,這會兒倒想起來問。

“沒什麼。”慕錦成抿唇。

他心裡很明白,錢固然重要,可再花多少錢,蘇瑾也要救。

顧青竹看着他抿成一條線的薄唇,淺笑道:“難得你也會操心錢的事,放心吧,今兒花出去的錢,以後得翻倍地起作用。”

慕錦成挑眉:“你是說林家?他會領我們的情嗎?”

顧青竹托腮靠在小几上:“若是沒有蘇公子,林家領不領情,真不好說,可如今有蘇公子在,林家不喜蘇縣令娶婕姐,說到底只是家務事。

若是上升到官場傾軋,派系爭鬥,你說,林家能坐視不管嗎?如果蘇縣令當真獲罪,蘇公子的前程怎麼辦,林家又如何能獨善其身?林尚書令會比我們想得更清楚明白!”

聞言,慕錦成豁然開朗,他伸手颳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夫人有理!”

顧青竹一愣,張嘴一咬,惡狠狠地像一隻沒長牙的虎崽,慕錦成的心一下子軟化了。

“青竹!”萬般情愫壓抑太久,只換這低低一聲。

“怎的了?”顧青竹不解地抬眸,杏眼溜圓烏黑,長長的睫毛眨了又眨。

“沒什麼,你累了吧,要不要靠着我睡會兒?”慕錦成拍拍身邊的軟凳。

顧青竹警惕地看了看他:“我不困。”

“那我累了!”慕錦成不由分說,竄到顧青竹身邊,與她擠在一條凳子上。

“你……”顧青竹完全沒反應過來。

慕錦成已經將腦袋擱在她的肩上:“別小氣,讓我靠靠!”

微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上,顧青竹到底沒有推開他。

馬車很快出了寧江城,昨日的雨讓道路變得十分泥濘,慶豐為了減少顛簸,將馬車趕得很慢,整個車廂像一個很大的搖籃,顧青竹在搖晃中慢慢有了困意,不一會兒就合上了眼睛。

兩人依偎,慕錦成輕輕地將她摟在懷裡,懷抱里的人,依舊瘦得讓人心疼。

“青竹,太辛苦你了!”慕錦成呢喃一句,小心翼翼在她額上親了一下。

及到慕家門前,顧青竹還睡着,慕錦成本想抱她下車,可剛一動,她就醒了。

“到家了?我怎麼睡著了?”顧青竹揉揉眼睛。

慕錦成知她要強又害羞,趕忙撤回手道:“今兒路上顛簸,你回屋繼續睡,我找研墨去。”

顧青竹攏了攏鬢邊碎發道:“不如交代寶應去說一聲,我和你得趕快去衙門找老荊頭。”

“也好,再帶兩壇梨花白。”慕錦成說著,跳下馬車。

他吩咐慶豐去拿酒,又讓門房把寶應叫了來,他叮囑了幾句,寶應飛快地去了。

兩人在衙門口下車,此時天色將晚,西山的火燒雲映紅了半邊天,鮮艷如血。

老荊頭剛在爐子上煮了一鍋干蠶豆,盛了一碟上桌,轉身倒酒,才突然發現,昨兒貪杯,把最後一點梨花白都喝盡了。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嘟囔道:“都怪慕錦成那個臭小子,把我這個嘴養刁了!”

“荊爺,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慕錦成隔着窗戶笑問。

“要是沒有酒,我可不依!”老荊頭嘩啦一聲,開了門。

“瞧瞧!”慕錦成獻寶似地搬進來一壇,手指上還勾着兩個油紙包,聞着味兒,就知道是鹽水鴨和豬頭肉。

“就一壇啊,忒小氣了吧。”老荊頭的眼珠子都要掉進酒罈里了。

“這裡還有一壇。”慶豐隨後送進來。

“這還差不多!”老荊頭吧唧了下嘴,滿意道,“來來來,陪我喝一杯。”

兩人挨在桌邊坐下,老荊頭給兩人倒上酒,偏頭看見顧青竹道:“丫頭,鍋里有蠶豆,你自個盛了吃,我這兒除了酒,可沒別的招待你。”

“荊爺不必客氣,我帶了茶葉來,剛好給你們沏一杯。”顧青竹走到爐子邊,熟練地打水燒水。

“你這個媳婦不賴!”老荊頭端起酒碗,和慕錦成碰了一下,小聲道。

慕錦成笑,仰頭一飲而盡。

兩人你來我往,喝了幾個來回,老荊頭抓着油滋滋的鴨腿啃:“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今兒想問啥?”

慕錦成放下酒碗道:“今兒,我們去了府衙,查驗了賞賜的金銀,其中一塊銀錠原被青竹打賞用掉了,存錢的時候,肖老闆為了湊整,添了一錠尋常的銀子,可今天,銀箱里卻是一水的白亮官銀。”

“照這麼說,咱縣衙里有內鬼?”老荊頭滋溜了一口酒,接著說,“少夫人打賞給誰了?若是誰留下銀錠,那誰便最有嫌疑。”

顧青竹沒看見正經的茶盞,就用藍邊碗泡了兩碗茶,端上桌道:“那日我來領封賞,只有縣丞林濤、主薄楊立昭以及四個衙役在,林濤讓我查驗金銀,我順手就賞了他們一錠銀子。”

老荊頭吹了吹茶碗的熱氣,低頭啜了一口:“如今蘇縣令在押,縣衙暫由林濤在主事,倒也兢兢業業,沒出什麼岔子,至於楊立昭,他出去收賦稅好些天了,估摸着快要回來了,那四個衙役,你可知道名姓?”

“我並不知道他們姓甚名誰,那日滿倉哥也在,他定然知道的,只這會兒,沒法問他。”顧青竹有些失望道。

老荊頭搖搖頭:“這個暫時不打緊,有縣丞和主薄,那四個衙役最多就是分點錢,因為南蒼縣的縣衙,是真真正正的清水衙門,十兩銀子可是大數額,一般人兌換不開。”

“您覺得林濤和楊立昭哪個更可疑?”慕錦成拈了顆蠶豆,在嘴裡慢慢嚼。

“這一時還真不好說。”老荊頭往嘴裡塞了一筷子豬頭肉,“據我所知,林濤可是中過舉人的,楊立昭不過是個秀才,若論家境,林濤家更殷實些,不過,楊立昭很實誠,每年東市開市,外地客商為了要塊市口好的地,多少會給他一點好處,他大多不敢收的。”

“林濤與林坤可是親戚?”慕錦成突然想起來問。

“沒聽說,這世上,重名的都要,還不帶人家同姓的?”老荊頭不贊成道。

顧青竹忽然開口說:“蘇縣令被抓,林濤代管縣衙,憑他的資歷,走走林坤的門子,完全可以升任一縣之主,他難道不是在這件事里,得到好處最多的人嗎?”

慕錦成激動地連連拍桌子:“對對對,這就是那什麼來着?動機,目的!”

老荊頭剛想喝茶,見他這樣,放下了碗,訓斥道:“少夫人說的有些道理,但斷案可不是單憑想象臆斷,得有證據,證據懂不懂!”

“時過幾個月,到哪裡找證據?!”慕錦成被他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悶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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