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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炆聽到秦秋淑如此讚美李照,便接了她的話,說:“秋淑,你也可以,人本就是因為自立而耀眼。”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去叫秦秋淑的名字,而不是喊她秦姑姑,讓秦秋淑乍一聽有些愣神,沒有及時反應過來。

而墨炆說完,就重新聚精會神地去聽裡頭在講什麼了。

李照將全首國際歌唱完後,瞥了一眼門口,撣着袍子坐下來,對墨本申繼續說道:“墨叔叔應該會比我想得更加長遠,長安不可靠,英吉利亞人就更加不可靠了。除此之外,剩下的張敬忠和歐陽宇兩個,只怕就算想救隴右道,也是有心無力。”

他們若要馳援,那就先得過趙毅那一關。

然而趙毅這個人何其陰險,沒送上門時都沒人能落着好,更別說要主動送上門去了。

墨本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知道李照說得是真的,也知道如果李照真的在同昌打退了那群英吉利亞人,就說明她的確是擁有了不可小覷的力量。

然而,墨本申頭頂的君臣之道始終壓制着他,令他無法做出那等背主的事來。

就在此時,李照悠悠然地拋出了最後一根稻草。

“另外,墨叔叔可知道,趙毅和趙頊之間的關係?包括為什麼趙毅始終都沒有對趙頊下手,為什麼歐陽宇從最初的倒安陽王變成了反長安。”

墨本申的臉色已經變了。

什麼意思?

為什麼會如此說?

他凝視着李照,如鯁在喉般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在面對李照的話語時,大多數時候墨本申都是沉默思考的那一個。然而思考是會發散的,他幾乎都不用再如何去引導,就能領會李照所要說的。

“你……你的意思是說……陛下是——陛下是——”墨炆震驚地拽着秦秋淑站出來,結結巴巴半天也沒說得出口。

秦秋淑比他要淡定一些,但眼瞳中的震驚同樣表明她尚有些無法接受。

“你有何證據?”墨本申艱難地問道。

李照雙手交疊在膝蓋上,回答說:“證據很多,既有趙毅與當今天後有私的證據,亦有歐陽宇寫給楊守山的密函。”

大概是李照的臉色泰國淡定,墨本申突然嗆得咳了一聲,連忙側身倒茶給自己順氣。

幾杯牛飲之後,他才毫無形象地抻着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說:“李姑娘自己有能力,有本事,為何要與我合作?我如今腆着老臉保下這武川,已經是黔驢技窮了,再要做什麼,都是無望。”

墨炆聽了,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像是猜到兒子在想什麼一樣,墨本申抬眸看了他一眼,對他說道:“你小子,想走便走,你若真能借了那五石散,我便不管你將來如何,只求你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說到這兒,墨本申無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三個大兒子。

他對墨炆是有愧疚的。

不,他對幾個兒子都是有着愧疚的。

謝繁韻生墨炆時,正是墨本申剛剛被調來武川做知府的時候,百廢待興。抵達武川之後,因為諸務繁雜,墨本申沒有讓謝繁韻把三個大兒子接過來,自己更是沒日沒夜地撲在公務上,鮮少回家。

也正是因為這樣,墨炆長至兩歲時,墨本申為了彌補自己當初對他的虧欠,開始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直到他七歲入學。

墨本申並沒有發現自己三個大兒子對墨炆的怨恨,當然也就不清楚這份怨恨僅僅是因為他為了彌補墨炆,而陪着墨炆的那五年。

“兒子明白。”墨炆本是想要辯解的,但最終脫口而出的,只是乖巧的四個字。他是墨本申的兒子,三位兄長也是。對於墨本申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要他真打殺了誰,那是不可能的事。

秦秋淑抬手去挽着墨炆,另一隻手則不着痕迹地移到後頭,拍了拍他的背。

即便墨炆的臉上再雲淡風輕,他心裡也無法做到泰然處之。

離開這個家,對他,對父親母親,對兄長門來說,都是好事。

“墨叔叔認為自己沒用,是因為沒有人能給墨叔叔帶來強有力的支援。”李照等他們說完之後,才繼續說道:“我的人,我的工廠都可以搬遷到武川來。屆時,墨叔叔不必再仰人鼻息,日日戰戰兢兢。而對我來說,如果武川能保住,將來同昌就不是孤軍奮戰。”

“看英吉利亞人的臉色,和看你的臉色,有區別嗎?”墨本申故意問道。

李照抬手摸了摸鼻尖,歪頭看他,說:“從一開始,我談的就是合作,合作夥伴之間,不存在看誰的臉色。”

墨本申的決心已經鬆動了。

於是李照便拂袍起身,朝着墨本申一禮,說:“三日後,我的人會在武川城外恭候墨叔叔,若墨叔叔考慮清楚了,可以出城找他。”

墨炆喜滋滋地想要跟着李照往外走,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

“你告訴了我如此隱秘的秘密,卻還敢將後背露給我,安心離開?又或者說,我這宅子周圍,已經被你的人悄無聲息的包圍了,只待我對你發難,我便會被萬箭穿心。”

老辣如墨本申,從一開始就窺探到了李照的殺機,同樣也察覺到了李照對自己的有意引導。

但墨本申不得不承認的是,李照說的所有都是當下他能想到的最好的選擇與可能性。

李照在墨本申說完之後,大大方方地將袖擺一解,把手臂上的袖箭亮出來,回答道:“是,如果墨叔叔膽敢將那些事走漏出去,又或者說墨叔叔朝我有所行動,那麼我不保證墨叔叔的生命安全。”

袖箭箭筒上裝着三支斷箭,銀芒閃爍,十分鋒利。一旁的墨炆臉色大變,他吞咽了一口口水,連忙朝李照打拱手說道:“李、李姑娘三思……我,我父親絕不會做出有違君子之道的事。”

“哈。”李照將袖擺打下去,背手在身後,安慰道:“別擔心,你父親不過是想要試探試探我是否能對他坦誠罷了。”

的確,墨本申的臉上在問出剛才那些話之後,並沒有什麼不悅。相反的,他眼中對李照的賞識已經是越來越多了。

他想,這樣的姑娘,也的確是能說出剛才那一番話的人。

秦秋淑的小眼神始終在瞄着李照,李照的笑容和談吐令她總有一種傾慕之感,想要再靠近些,想要與她結交,想要從她身上汲取勇氣。

李照餘光睨到秦秋淑的目光之後,轉頭沖她微微一笑。

那廂,墨本申已經重新低下去,去看那宣紙上李照所寫的字了。他對李照這一手好字是愛不釋手,對這遒勁有力的字跡之下描繪出的鏗鏘之歌更是心神往之。

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氣度,才能寫出如此振聾發聵的語調?寫出如此發人深省的文字?

看久了,墨本申便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來,他只聽過李照唱一遍,便已經能一個音都不差地準確復唱。這一曲之音調並不如何高雅,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奇怪,但卻像是刻在了墨本申骨子裡一般,叫他難以忘懷。

半晌後,墨本申停了哼唱,抬眸問李照:“這個歌……叫什麼?”

“國際歌。”李照回答道,“寫它的人經歷過一場流血犧牲的變革,所以我們很容易就能從中感受到作者堅強不屈的豪邁氣魄,亦能從悲壯之中感受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