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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城門去,就越能感覺到戎州城裡的緊張氣氛。

兵丁們由領頭的帶着,一半喊着口令在城中布防,一半在城門處堆壘城防工事。

恰逢前日冬至。

好些人家剛祭完祖,三牲飯菜、三茶五酒都沒來得及撤,這楊守山就打過來了。

於是,這有錢有勢的,便拖家帶口地逃出城去了,剩下一些逃不動,或是沒錢沒能力逃的,便只能躲在家中,把門窗釘死了,寄希望於楊守山打進城之後不會對他們如何。

越是這種時候,那些個乞兒叫花子便越是往城裡涌。

一群一群的叫花子扎堆。

膽子小的,就在沿街的那些祭壇上吃拿齊下;膽子大的,便像是強盜一般摸門入室,但凡那種走空了的人家,他們便一窩蜂地鑽了進去,卷了個乾淨。

壘工事就得要打量的石料木料,刺史府的存活用完了,就得徵用商戶的,商戶們的用完了,就只能去徵用百姓家裡的材料了。

然而,商戶們這個時候但凡雞賊一些的,都已經捲鋪蓋跑了。

於是,沒地兒徵收,卻又奉了令的兵丁們只能去挨家挨戶地去敲門。痞一些的,便直接砸了那沒人的房子,東西全拆走;老實些的,便攀着緊閉的大門好聲好氣地勸。

是以,阮素素攙扶着李照在街道上走了一圈,能看到沿街好些地方殘破不堪,瓦礫遍地,也能看到士兵們溫和地吃着閉門羹。

有乞兒鬧事。

阮素素縱身過去,一劍挑了個欺辱老人的叫花子後,蹙眉一邊扶老人家起來,一邊泥頭對李照說道:“這匡武川難道真不管他的手下了?”

戎州城亂成這般模樣,李照這和順客棧算是白要了。

冷風一吹,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的李照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呼出了點白氣,說道:“匡武川若是要救戎州,那就得舍了殷州和陽山其中一個,楊居安若沒有那麼大的用處,他不會動。”

阮素素拍了拍手,留下個裝有乾糧的油紙包,轉身過來扶住李照:“可若是不救楊居安,那匡武川手底下的人怕是要心冷的。”

能救,卻因為利益而不救。

做下屬的雖然不會立刻叛變,但心裡肯定會留下疙瘩。

李照咳了一聲,搖了搖頭,說:“眼下,安陽王與趙頊的博弈皆是放在暗處,明處他們可是同仇敵愾,要把張敬忠和武作胥這兩個給剿了,才算完。”

而今,歐陽宇也被打成了亂黨。

那麼和歐陽宇站在同一陣營的楊守山也就同為亂黨了。

楊守山如果真攻陷了戎州,那就打了匡武川的臉。然而匡武川只要能忍下這口氣,在其他地方加快進發,一鼓作氣,那麼最終他匡武川劍南道在握,就是給楊居安報了仇。

況且,匡武川如今領的是天子屬意,他若是輕易退讓低了頭,便是讓天子折了面子。

“他救楊居安,得的是屬下眼前的心;不救,長驅直入收復劍南道,得的便是民心。”李照總結道。

“那我們不如現在就走。”阮素素眉頭一蹙。

本來那日得了消息,阮素素就覺得應該趕緊離開的。

可當時李照身上的毒拔除到一半,不能挪動,也就錯失了時機去。眼下楊居安城門一封,雖然出去會花些功夫,但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李照抿唇一笑,拉着阮素素繼續往城門方向走,邊走邊說:“戎州越亂,我們就越得留下。”

阮素素見她一副小狐狸偷了腥的模樣,有些無奈道:“百里谷主可說了,明日還得給你施針,你休得動什麼旁的心思。”

“小照?!”前頭薛懷一轉頭,有些詫異地喊了聲,隨後趕緊迎了過來。

“現在情況怎麼樣?”李照探頭看了一眼,不見丁酉海他們。

薛懷搖了搖頭,說:“楊居安不會帶兵打仗,但他手底下的劉別駕和趙司馬算是通讀兵書的,眼下城防工事準備得差不多了,就是缺人。”

可不缺人,人能調的都調去了匡武川那兒。

楊居安現在手上也就一千多號人,守一個兩個城門還算勉強,要守戎州這大大小小六個城門,實在夠嗆。

說完,薛懷非常不看好地搖了搖頭,建議道:“東西兩個城門守衛薄弱,如果我們要走,可以從這兩個地方強闖離開。”

仇英和柳名刀去了東西城門,回來時,正巧看到李照和薛懷蹲在地上說著什麼。

李照手裡握着根樹枝。

她在地上勾勒出戎州地圖後,又將六個城門都劃拉出來,隨後問道:“楊守山在哪兒駐紮?”

薛懷一指點在西北角,答:“此處南面是茂密的樹林,背面是山,楊守山駐紮在這兒,大軍一堵,若是匡武川來援救,他進可攻退可守,是絕佳之地。”

接着,他手指一動,點在了東南處,繼續說道:“楊守山底下的一員大將,符龍飛,便蹲守在這兒。”

他手指於南部城牆處划了一道。

戎州以南去十幾里地,是大片大片的茂林。若是站在城牆之上瞭望,便只能看到高山密林,旁的是一概看不到。

“和楊守山屯兵於一處不同,符龍飛安營紮寨的地方十分巧妙。整軍於開闊處紮營,背靠茂林高地,前死後生,進退皆可。並且,他以十人為一隊,派了越有二十個小隊於林中高聲喧嘩紮營。所以,楊居安現在是摸不清這南面到底有多少人,怕極了。”薛懷說完,指了指自己。

李照便知道他是偷摸出去打探清楚,才會如此了如指掌。

“用兵打仗講究詭譎之術,這一點,楊守山雖然不合格,但他手底下能人志可不少。”柳名刀走近了些,說道。

“名刀大哥。”李照仰頭喊了一聲,轉頭一看仇英,問道:“你們打探得如何?”

他們待着的這一片是個八角小亭後頭的泥坑,不遠處就是正在堆壘工事的兵丁,也許是得了楊居安的首肯,儘管那些兵丁注意到了李照這群人,也無人過來干涉。

仇英蹲在阮素素身邊,看着地方的痕迹,說道:“名刀腳程快,出去溜達了一圈回來,基本把楊守山帶的大軍都給摸透了。”

說完,他抬手撓了撓頭,“我嘛,楊居安只在西城門備了十來號人,若是要衝這兒走,我們可以在盡量不傷人的情況下,安全離開。”

在這種當口,若是傷了人,那人只怕是得不到救治的。

“我們不走。”李照笑眯眯地說道。

“不走?”

“照兒,不要胡鬧!”

所有人異口同聲中,阮素素那聲不要胡鬧就被壓了下去。

李照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說:“楊守山守着戎州,不單單是因為楊居安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

她一邊說著,手中樹枝在戎州之上划了幾道。

“戎州離隴右道,離匡武川先前屯兵之地不過千里,急行軍最多只需要七日,楊守山若是不在這個時候把楊居安給端了,他離潰敗也就只有一線之隔。”

李照說著在地上寫了糧草二字。“楊居安手底下沒有什麼武功極高的人,要他們打這圍困之戰,很難,最大的可能就是死守,然後被楊守山守死。”

“但我們就不同了,我們若是能從糧草下手,將楊守山和符龍飛的補給切斷,然後追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