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買買提大叔的屋內，一片混亂。
兩歲的小孫子正在哭鬧，一家人急得團團轉。
屋門敞開着，林小小和沈玉琪象徵性地敲敲門，直接進入。
小孫子被媽媽抱在懷裡，臉色蠟黃，鼻孔有血跡。
地上還有沾滿血跡的紙巾。
“孩子怎麼了？”林小小擔心地問。
“突然發高燒、流鼻血。”孩子媽媽淚眼婆娑、六神無主。
買買提大叔知道今天新來的這四個姑娘是學醫的，可能幫上忙，於是仔細解釋：“孩子最近一直不太好，不喜歡吃東西，時不時就發燒，吃點葯燒退了，隔段時間還會燒，一開始身上還起疹子，買了皮膚藥膏，塗了幾天好了些，沒想到今晚又開始發燒，還流鼻血。”
林小小仔細檢查小男孩，他精神萎靡，哭聲斷斷續續，額頭滾燙，但手腳冰涼。
觸摸各處淋巴結，腹股溝淋巴結有腫大。
林小小又檢查了小男孩之前吃的葯和用過的藥膏，都是些退燒和激素類藥物，治標不治本。
可是這個病因又是什麼呢？
“孩子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皮疹和發燒癥狀的？”林小小追問。
“大約一個多月前，平時就去鄉里的衛生院看病拿葯。”
現在是十月份，一個多月前，也就是八月底的時候開始發病。
那時天氣正熱，會是那時候留下的病因么？
什麼病會持續一個多月，而且病情越來越重？
從皮膚癥狀到淋巴結腫大，從不規則發熱到血凝障礙，僅從癥狀看，各種原因都有可能。
沒有相關檢測結果，從癥狀判斷不出病因。
“孩子情況比較嚴重，現在送去市醫院。”林小小建議。
“去市裡？現在？”孩子爸爸疑問。
南疆地域廣闊，巴仁鄉到市醫院有一百多公里。
現在半夜三更，現在叫救護車來回要近4個小時，只能自家開車去醫院。
買買提給自家麵包車加滿油，老婆留在民宿看店，帶著兒子兒媳小孫子、林小小和沈玉琪去往市區。
南疆秋季的夜晚，天氣已經變得寒冷，與白天的氣溫相差十多度。
林小小裹着外套坐在車裡還是凍得瑟瑟發抖，小孩子因為不舒服時不時啼哭兩聲，林小小和沈玉琪幫忙照顧着。
夜路難走，兩個多小時後，凌晨四點，小麵包車到達市醫院。
市醫院的條件比縣醫院好很多。
急診醫生檢查過後，將小孩子收治入院。
入住科室——血液科。
之後又是一系列檢查：血常規、B超、CT、骨髓穿刺……
第二天上午，結果陸續出來。
醫生的診斷也出來了——噬血細胞綜合征。
噬血細胞綜合征？！
林小小突然想到火車上遇到的李大媽。
她也被醫生診斷為噬血細胞綜合征。
食慾差、面色蒼黃、皮膚發黑、無明顯誘因的不規則發熱、流鼻血……相似的癥狀，相同的診斷。
兩人難道有相同的病因？
是地方病么？又或是傳染病？
“醫生，我想看看詳細的檢測報告。”林小小跟主治醫生要求。
報告單都拿了過來，林小小站在病房外的醫院走廊，一張張仔細看。
看到其中一份骨髓塗片鏡檢照片，她目光停住。
增生性骨髓象，可見吞噬型組織細胞。
僅從這張片子看，診斷為噬血細胞綜合征也沒錯。
可是，林小小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骨髓塗片的其他片子還有么？”林小小問主治醫生。
“有，但都在檢驗科，要看原始片子需要去檢驗科找。”
一般情況下，醫院不會讓病人家屬進檢驗科，但主治醫生對自己的診斷也有疑慮，也決定親自去看看。
醫院檢驗科，檢驗師找到孩子的骨髓塗片。
顯微鏡下，幾近破碎的細胞內有黑色的輪廓。
林小小腦海中閃過寄生蟲課上看過的圖片，跟其中一張非常類似。
原蟲！
具體是什麼原蟲？
又想到從昨日到現在的經歷，牲畜棚中大量比蚊子還小的飛蟲，叮咬蓮子的手背，民宿鄰居門口的癩皮狗，李大爺家眼睛流膿的寵物狗胖胖，皮疹淋巴結腫大的孩子，皮膚發黑、不規則發熱的老人……
白蛉！
對！民宿牲畜棚中叮咬蓮子手背的小飛蟲就是白蛉！
白蛉傳播黑熱病！
買買提大叔家的小孫子是感染了黑熱病。
黑熱病的病原體是杜氏利什曼原蟲。
此刻，顯微鏡下骨髓塗片中的黑點就是杜氏利什曼原蟲。
“是黑熱病！”林小小確定地說。
主治醫生微微一愣，親自看過片子之後，追問家屬關於病人的流行病學史，“孩子之前被白蛉叮咬過？”
“鄉下蚊蟲多，可能被咬過。”孩子媽媽不確定。
醫生似乎也覺察到是多此一問，夏天鄉下孩子哪有沒被蚊蟲叮咬過的。
只是黑熱病在巴仁鄉已經消失了幾十年，怎麼會突然出現？
這個問題比較嚴重。
銻劑治療是常規療法，因為黑熱病已經消失多年，醫院沒有儲備葯，還要聯繫別家醫院。
主治醫生改變診斷，更換治療方案，緊急聯繫藥物。
買買提小孫子這邊有醫生盯着，林小小擔心李大媽。
“醫生，患者的鄰居大媽可能也感染了黑熱病。”林小小主動彙報情況。
“哦，你讓她儘快來醫院檢查。”
醫生們照顧醫院的病人已經很忙，根本顧及不上醫院外沒確診的人。
怎麼通知李大媽？
黑熱病是地方病，也是傳染病，買買提周圍的鄰居中是否也有感染黑熱病？
這件事醫院不管，可是疾控會管。
黑熱病是法定丙類傳染病，在疾控的監測範圍內。
林小小找用手機網絡找到當地疾控的電話，打電話說明情況。
電話剛掛斷，舍友玲玲來電。
那邊沈玉琪也接到舍友蓮子的電話。
“喂，小小，你和琪老大現在在哪兒？走的時候怎麼不跟我們說一聲。”
“市醫院，陪買買提大叔給孫子看病，我們走的時候給你們門上留了字條，沒看到嗎？”
“剛起床，才看到。”
“兩位姐姐，現在都十點啦，才起床？”
“有時差，現在不過相當於咱們雲海市早晨八點，周末這個點起床很正常，再說坐兩天一夜的火車，很累啊！你和琪老大那邊情況怎麼樣？孩子病嚴重么？”
“已經找到病因，情況還算穩定，只是……”
林小小猶豫了。
“小小，只是什麼？難道情況不樂觀？”
“不是。”
“孩子究竟是什麼病？”
“黑熱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