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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期既獲晏大王提醒,當然會提防簡氏利用大長公主的仁厚良善欲使司馬芸脫困,故而她這日起了個大早,趕緊去見陳皇后,提醒陳皇后先使人知會辭舊、佳始兩個宮人先行刺激司馬芸,一邊又和沈皇后就趕去了風儀閣守着大長公主,提防簡氏也會早到一步,趁着她們不在,先行中傷之事,隱瞞司馬芸被禁限在福寧閣的真相,謊稱是她們苛虐一國太后。

哪曉得,芳期真是高估了簡氏的頭腦。

她和陳皇后都陪着大長公主說了好一歇話,簡氏仍不見人影,倒是奉令前往福寧閣的潘女官先回來一步。

當著大長公主面前,潘女官自是不會說福寧閣那頭的事,而此時陳皇后又正和大長公主聊起皇帝此時的龍體狀況來,莫名因女官露個臉就終止了話題就太不符情理了,是以芳期便走開了幾步,聽潘女官復令。

潘蕪清倒是知道湘王妃於陳皇后而言乃“高參”的份量,並不隱瞞她所經辦的事。

“辭舊與佳始兩人,相較太后更看重佳始幾分,佳始卻也不勉強辭舊一定要奉承太后,所以今日的差使佳始主動承當了,又自從太后被乾脆禁限於寢殿,性子更加暴躁,卻也還沒有自毀的心思,飲食送進寢殿去,太后倒是吃飽喝足了摔砸一番,不過卻更不肯梳髻施妝了,儀態着實是……邋遢。

佳始便勸她,說聖人使我去先打過了招呼,今日大長公主會去拜望太后,剛說了一句話,太后就氣急敗壞,怒稱大長公主已經非我朝的公主,只是蠻夷之國的王后,胳膊肘子都折了,還犯得着去她跟前裝模作樣。

佳始又勸,說大長公主既是以西夏王后的身份拜見我朝太后,大娘娘理當以我朝太后的尊儀接見,倒不用另再煽動太后的怒火了,卻終於說服了太后沐浴更衣,只是……恐怕一陣見大長公主拜望時,太后會擺起架子來先冷落大長公主一陣。”

潘女官這話音才剛落,才見簡氏擺着宸妃的架子昂頭挺胸的過來,梳着高高的神仙髻,金鳳簪寶鈿梳,垂珠華勝珊瑚步搖,一襲琥珀色綉飛鶴的大袖衫,配條朱紅底金絲綉菊的曳地裙,臂挽杏紅色祥雲紗帔,足踩米珠鑲墜的高頭履,眉間帖花鈿,唇角點笑靨,這一身行頭已經足夠引人注目,更何況那不可一世的氣勢。

禮見落坐,也不顧陳皇后和湘王妃就在當場,簡氏自顧自便說話:“昨日因有諸多外命婦在席上,許多話我也不好直說,現下雖說仍有湘王妃這麼個外人在,王妃倒也知道大娘娘的病情,我便不用再說瞞頭隱尾的話了,聖人與王妃都說大娘娘患癔症,可大娘娘神智卻清楚得很,只是因為被困禁在福寧閣,憂怒加交才至於犯了口瘡之症,反反覆復未能康復。”

說到這兒,簡氏掃了一眼陳皇后:“口瘡之症又不會過染,真是大無必要不讓大娘娘見人。大長公主既是宗室的尊長,更貴為西夏王后,當是不樂見聖人如此摧折我的太后,皇家之親長的,想來若是大長公主的教誡,聖人總不敢左耳進右耳出了。”

芳期聽簡氏這番話,她都懶得出聲了。

大長公主固然仁厚純善,好動惻隱之心,可自從和親西夏已為西夏國母,因身份地位的改變,總不至於還如當年剛從遼國歸衛時的心境,簡氏若然示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大長公主或許會心生猶豫,可她的言辭,分明便是暗帶威脅,大長公主又怎會吃這威脅呢?

然而陳皇后卻摁捺不住惱火了,瞪視着簡氏:“大娘娘神昏智喪數番謗斥官家,官家不忍處責親長,是以才以大娘娘罹患癔症為由令大娘娘靜養於福寧閣,若非如此,大娘娘萬一當外命婦之面再有那些無端責謗,豈不讓官家再受物議與質疑,宸妃一心為你的本家爭權奪勢,之前沒少在大娘娘跟前挑是生非,否則大娘娘何至於連對官家都存有積怨?!”

大長公主方才問道:“究竟官家為何下令將大娘娘禁閉。”

芳期這才解釋道:“貴主有所不知,那一年宮中險生變亂,後察明乃罪庶標勾結司馬極等意圖篡位,大娘娘為司馬極等所惑,險些殃及官家,後大娘娘也生慚悔之心,自請安老於慈寧宮,誰知道司馬一族的姻親劉力訥罪行敗露,又被處刑,大娘娘因私情之故便與官家存下了芥蒂。

自那之後,大娘娘與官家便多生爭執,大娘娘越發氣惱,才患了口瘡之症,至於是否罹患癔症,慢說聖人,便連太醫署也實難診鑿,臣婦又未曾再拜望過大娘娘,並不知大娘娘究竟是神錯智喪抑或急怒攻心,只不過也多得官家明斷,不再讓大娘娘預政,莫提滿朝文武,便連市井百姓都很是慶幸官家並不愚從與生母,繼使後宮擾亂國政,大抵也只有興國公,沈相臣,還有宸妃等等對官家的決議心懷不滿。”“湘王妃這話可就是杜撰了。”簡氏也立即反駁:“大長公主而今也貴為一國之後了,自然通曉內廷之事,我甫一入宮,便得官家恩封為妃,一度還曾伴於君側分憂政務,卻從未聽官家提過遷怒大娘娘的話,只是因着大娘娘玉體一直未曾康復,更兼常有皇后居中離間,官家才交待我不可多擾大娘娘靜養,又忽而之間,官家不知為何便將決政之權都交給了湘王,福寧殿外從此防範森嚴,我連再見官家一面都難,大長公主細想,這事蹊不蹊蹺?皇后是否有與權臣串通逼君之嫌?官家可是大長公主的侄兒,還望大長公主能助官家脫困於福寧殿。”

“宸妃你這是在血口噴人!!!”陳皇后已然是怒不可遏了。

大長公主也是眉頭緊鎖,但說出的話,卻是安撫陳皇后的:“我雖在臨安待的時間不長,過去的府邸也是建於宮外,並不曾在大內與聖人朝夕相處,卻並非不知聖人的性情,是極寬和仁厚的,更不提我雖為宗室女,畢竟已然外嫁,對於大衛的朝政之事本不能再干預,此番回國,一為省親,更重要的是維繫衛夏之間的友交,關涉家國兩層情事,自不能聽一面之辭便作決奪。

國事我不理論,至於家事嘛,倒還能說幾句自己的見解,大娘娘病症是否嚴重到了需要閉禁調養的地步,一陣間拜望後才知,但我剛才聽宸妃的一番話,倒有許多不能苟同之處。”

簡氏一挑眉:“我說的都是正理大道,怎麼大長公主竟會不認同正理大道么?”

“我知聖人的性情,過去卻未見過宸妃,着實也不知是你一慣就這樣狂妄呢,抑或是真因一度得寵才養成了這樣一副不知禮數的脾性,你說你甫一入宮便得妃位,還曾一度分擔政務,所以便理當空口無憑指控聖人居心叵測?你再是得寵,也無非只是妃位,膽敢謗毀大衛的後廷之主,這又是什麼正理大道?

且你口口聲聲講我為大衛宗室的尊長,言辭卻放誕不敬,頗有威脅之意,彷彿我若不附和你的說法,你立時就要對外宣揚我做為大衛的宗室,西夏的王后,卻附逆晏王意圖篡奪皇位!所以宸妃你所說的正理大道,不過是你私己的利益,這讓我如何苟同?”

見大長公主如此強勢,簡氏竟是冷哼一聲。

“現下官家已被逆臣逼禁於福寧殿,大衛國祚岌岌可危,我若再因為禮法拘限很畏縮不前,豈非坐視奸逆之徒謀權篡位?是,我並無憑據,可而今已是這樣的危局,眼看着宮內宮外都已為晏王一手把持,我有質疑不直接提出,又哪有時機尋獲證鑿?

我只望大長公主今日能聽聽大娘娘的話,再行定奪是否應當解禁福寧閣,大娘娘乃是官家生母,大衛的太后,大長公主總不能懷疑大娘娘會不利於官家吧!至於謗毀一說,我本無此意理當駁拒此一罪名,官家為一國之君,卻再不能理問國政,我實擔心,故而才生質疑。”

“那咱們就先往福寧閣,先行拜望大娘娘再議後事吧。”大長公主本就不擅長與人辯爭,此時也不願意再和簡氏多費唇舌,只對陳皇后與芳期說道:“時辰不早了,咱們也別讓大娘娘久等。”

但司馬芸卻很想讓大長公主“久等。”

佳始也很是盡職盡責,抓緊最好的時間,在終於梳好了髮髻換了身新衣的太后跟前,報告現下福寧閣中,正殿之內的境況:“宸妃亦來拜望,據辭舊所說,聽宸妃的言辭,彷彿大長公主確確一心偏向湘王及皇后,對於國事諸般推脫不說,甚至還頗埋怨宸妃不識大體,看來是必不會儘力助大娘娘脫困了,更無心揭穿湘王意圖篡位的居心。

婢子尋思着,宸妃今日既能隨同,說不定也是宸妃使計逼着大長公主不得不來拜望太后,這又說明縱管大長公主偏向湘王一黨,也確有顧慮,只可惜現下福寧殿的情形,聽上去竟然連宸妃也一無所知,總之,大娘娘一陣間還得竭力震懾大長公主,至少護着宸妃不會因為這一孤注而擲而被降罪。”

司馬芸頷首,一邊讓佳始替她蒙好面紗——她嘴邊厚厚的一層瘡痂,哪怕塗了再多的白\/粉也不能掩蓋住,只好以面紗擋了半張臉,免得影響她太后的威勢——一邊卻冷笑道:“哪怕西夏王再是色令智昏,也容不下為母國斥為大逆不道的王后,又這回羿氏歸國,西夏必有使臣團隨行,我想羿氏無出,西夏王為她卻不納後宮,必然也會引西夏的王公貴族心存不滿,是羿氏這回歸國,卻在故國鬧得個聲名狼籍,西夏使臣哪能不善加利用這天賜良機。”

佳始手指輕巧,將那面紗的兩條絲絛系成活節,又將一個環扣悄悄的套在了髮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