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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遲沒有裝神弄鬼迴避至無人處,眾目睽睽下就先過目了馬氏女的生辰八字,然後默了一默,掏出三枚銅錢演卦,似笑非笑看向馬氏:“難怪你這麼急,我已經知道了你在擔心什麼,這樣,我借筆墨,寫下對你而言迫在眉睫的險難,你也可以把生辰八字提供給嶂間散人,且看他能否卜出你真正的急難。”

晏遲卻並沒有等馬氏的回應,眼睛一掃,徑直去備下筆墨紙硯的一張案桌前,取一符紙,筆沾丹砂,寫下一行字——你之庶子及你之嫡侄,均愛慕紅艷煞主。

馬氏一看,冷汗都險些流下來。

這件事情絕對不可能聲張讓外人得知!!!

確然是她有一個庶子,愛慕她的侄女,馬氏起初想着成全了庶子,將侄女一直拘管在王家,說不定就能擺脫煞厄,再者言就算不能擺脫,也能及時挽救,不至於再讓侄女/干出連累馬氏一族聲譽的醜事,可哪裡知道,她剛回娘家跟父母兄嫂商量,她的胞弟之子,竟承認對堂妹心生愛慕!!!

侄兒鬧着要娶侄女,這種事無論如何都不能縱容,但侄兒為達目的,居然數度輕生!!!

這件事只能擱置,怎知她的庶子王守申,因為婚事受挫竟也鬧起了脾氣,整日間的愁眉苦臉不思學業,翁爹不知她娘家的醜事,埋怨她言而無信鬧有苛待庶子之嫌,馬氏着實是有苦說不出,她急於替侄女解煞,也是因為事情與她息息相關,娘家的醜聞絕對不能公之於眾,但翁爹對她的不滿也急需消除。

可關於馬氏真正的燃眉之急,周全卻沒那大本事察得一清二楚,他能察出的也僅只是馬氏為了娘家侄女的紅艷煞,暗中拜請僧道除煞而已,周全不知,嶂間散人自然不知,於是他在裝模作樣起了一卦之後,作出的口頭保證是絕對能讓馬小娘子得個好姻緣,徹底擺脫紅艷煞的厄運。

這話十分假大空,自然不能夠讓馬氏信服。

馬氏直接就沖晏遲福禮:“望晏國師為舍家侄女解除命煞,保舍家侄女平安順遂。”

這無疑宣告了嶂間散人的死刑。

現場“轟”地一聲熱議,說什麼的都有簡直沒法聽出句完整明白話,晏遲卻又拿高了架子,似笑非笑地沖馬氏道:“我可沒答應一定要替你的侄女解厄,畢竟我又不是祛罷宮的修士,職責不在於為某人除厄,更何況馬氏你對我家夫人多有不敬,我憑什麼就該幫你免除這遭眉睫之難?”

晏遲的話音也不高,但他一開口,竟然就讓轟然的議論停歇了,所以在場大多數人竟然都聽清了這話,一時間也是愕然。

馬氏卻認定了只有晏國師才能消除她的厄難,二話不說就轉身去求芳期。

“夫人,過去多有冒犯,都是妾身的過錯,還望夫人能看在……看在……妾身不敢再勉強夫人,只望夫人能可憐妾身,答應施助,妾身及馬氏一族,必然牢記夫人恩情。”

芳期看向晏遲,看到的是一張笑臉。

她自然領會了晏大國師的善意,起身還了一禮:“娘子言重了。”

馬氏大喜過望,立時滿懷期待地望着晏國師。

“先往嶺南方向,送離你的侄女,路途中會遇她的貴人,不必猶豫,即成姻緣,那貴人乃女子,為其兄長做媒,貴人會主動提出聯姻之請,你們不用隱瞞有紅艷煞,貴人並不介意。至於馬氏你的燃眉之急,送二人八字來,保管他們不再受到連累。”晏遲直接說了他的改命之法。

所有人都聽得滿頭霧水,唯有李祖繼神色頓改。

改命之術,其實就是卜斷犯煞者能夠免厄的運機,大不同於續命之術,需要消耗自身內力,李祖繼也能替人改命,不過他做不到像晏遲這樣的……其實晏遲已經是立時除厄了,但見效卻待日後,就這一手,別說嶂間散人望塵莫及,就算換作他,恐怕也無法勝過晏遲。

果然是鍾離磯的弟子,晏遲的斷卜運機之術,深可不測。

晏遲一邊跟嶂間散人打擂,一邊也沒疏忽李祖繼的神情,他因此對李祖繼的殺伐術有了個粗步的判斷,這時自不過多搭理,就問對手:“如何?勝負已分了吧,閣下準備怎麼赴死?”

嶂間散人看着馬氏,馬氏卻再也不肯看他一眼了,馬氏心下對晏國師信服之餘,還尤其感激晏國師並未當眾說破她娘家侄兒干出的荒唐事,她管嶂間散人死活呢,她只顧自己的燃眉之急。

這麼多雙眼睛注視下,嶂間散人當然也是不肯赴死的,板著臉狡辯:“貧道可並沒答應晏國師提出的比法,晏國師未經貧道認同就搶先爭得改命馬居士的委託,而馬居士,眾所周知乃令內的親長,說不定早與晏國師串通,讓貧道如何心服。”

晏遲也不在意嶂間散人的狡辯,今日他特別的寬容大度:“那好,再比一輪,這回由嶂間散人從諸多信眾選出一位,咱們別用嘴巴問,單憑占面起卦,確斷信眾遭遇什麼煩難,咱們分別書於紙上,再對眾宣告,卜中者勝出如何?”

這是個十分公平的比試方法,嶂間散人再次被逼上絕路。

他今日慢說壓根沒想到晏遲會來挑釁,就算有所準備,以為仰仗着李祖繼的暗助,完全不懼敗露他是個盜世欺名的半桶水,所以並沒有安排偽信眾助勢,現在沒個配合他行騙的人——南宗玉蟾派,畢竟是以修鍊內道追求長生主業,絕大多數的道士其實都並不諳習占卜之術,如嶂間散人,他哪怕是會一些擋煞解厄之法,依賴的也都是道家法器,光靠占面起卦,他根本無法卜斷他人的禍福吉凶。

可是他能質疑晏遲用己之長勝他之短么?

他可是言之鑿鑿,卜斷出君國殃難的高人。

但現在他一旦答應比試,絕對無法勝出,端的是左右為難。

嶂間散人只恨李祖繼臨陣倒戈,李祖繼現在能全身而退,但他卻不能。

唯有硬着頭皮詭辯:“其實貧道與晏國師已經不用比試了,貧道能卜出男色惑君,預伏社稷之殃,晏國師總不能罔顧帝陵崩祭廟毀的厄兆,總不能罔顧冬至節當日永和宮遭遇大火的厄兆,貧道能卜社稷之禍,晏國師卻未能洞察天機,設法消除社稷之禍,已為失職,今日晏國師沖貧道發難,為的不過是掩示失職及無能。”

“帝陵崩,祭廟毀,遇伏的根本無關社稷之禍,永和宮走水更非什麼天災,天下如今承平,治域未生動/亂,百姓安居樂業,季歲風調雨順,你卻稱什麼厄患已生,社稷將崩,晏某可就得問問你這玉蟾派的道士了,你究竟卜斷是什麼殃禍?會造成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永和宮乃先帝為賀衛、夏兩國永結盟好興建,如今失火,預兆的將是兩國會生兵禍,西夏必定會興兵伐衛,烽火一生,社稷就有崩亡之禍,萬千百姓為蠻夷奴役,這就是厄兆預示的大禍惡劫。”

“那好,那咱們拭目以待。”晏遲終於達到目的:“嶂間你聽好了,還有今日在場的臣民也都聽清了,我晏遲,以大衛國師之名,篤定嶂間之言乃是蠱惑人心,衛與西夏之盟好不會生變,西夏使臣不久將訪臨安,向我衛國君臣再次表達盟好之誠,屆時天下萬眾便當知悉,南宗玉蟾派這個道士所謂的卜斷,無非逆臣賊子設計一場陰謀,欲挑衛夏生亂,可奸計已然落空,你們的陰謀已經不能得逞了,衛、夏之間不會有兵亂,嶂間你就苟活些時日吧,到那時,你哪怕是不想赴死,國法也必取你項上人頭。”

李祖繼見晏遲似要離開,連忙起身:“國師留步,李某對國師早存仰慕,今日好容易有機會當面請教,還望國師能指點一二,李某受益,便能以道門之術助益更多困於殃難的信眾。”

這麼大一頂高帽子當眾往晏遲的頭上扣,晏遲自然是不能一走了之,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於是這回很乾脆地答應了李祖繼的挽留。

芳期看完了戲,又跟辛遠聲寒喧了幾句,同西樓居士會合。

姜姨祖沒有往七真殿湊熱鬧,不過在祛罷宮後的那片嶺苑,跟辛九郎觀賞着道宮的桃梅,直到聽辛遠聲把七真殿的那場對峙簡單一說,她才問芳期:“你們今日來這裡,就是沖那嶂間散人吧?”

“是。”芳期也不瞞着,笑着承認了。

“這樣說,天下必不會發生兵禍了?”姜姨祖畢竟不是生活在世外桃源,她雖不關注官場權奪,可當然不會連關係民生疾苦的大事也不關心,事實上當這段時間男色惑主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她與好友之間也偶爾會談論此事,當然都不希望禍劫果然發生。

“至少衛與西夏之間不會發生兵禍,而衛遼之間,恐怕遲早難免一戰。”芳期道。

姜姨祖看着嶺苑裡已經盛放的小片桃梅,長嘆一聲:“淮河以北,國都洛陽,已經淪喪,我曾經篤信君帝絕對不會安於江南一隅,忍此大辱,可二十餘載轉眼過了,這奇恥大辱似乎已經不被皇族記得,一再的和談,一再的忍讓,結果還是不能避免一戰么?”

“居士,無端主和,只是出於情勢所逼,權衡利弊之忍,他從來清楚衛遼之間難免一戰,也從來沒有放棄建言官家備戰強兵。”辛遠聲忍不住為晏遲博好感。

芳期對辛遠聲一笑,很領他的情。

“過去我確然對晏郎心存成見,看來遙之與他相交,並非只因少時情誼,你們兩個心懷相同的志向,是同道之人。”姜姨祖點了點頭:“三娘,你家夫婿的酒量應比你好吧?”

芳期:……

雖說酒量疑似遭到了嫌棄,不過芳期也聽出了言外之意,心中大是驚喜:“沒法比,就算象碁,我也是甘拜下風。”

“這樣啊,改日就讓三郎來西樓居吧,我先領教他的棋藝,再領教他的酒量。”

姜姨祖微笑,拉着芳期的手,走向那片早開的桃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