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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期是在吃宵夜的時候,才聽說了高仁寬今日的表演。

“晏郎怎麼算準的高仁寬今日會來?”

“很簡單,他今日要是不來,明日高蓓聲就得挨杖責了。”

“這下子,高氏雖說重返金屋苑,可高仁寬的名聲就得毀了吧?”

“名士們雖然不至於背後嚼牙,但他們敢當面給高仁寬難堪,更不要說,陳富仁不是名士他是個商人,還是個十分聰明的商人。”

芳期頷首不語。

她是等着看高家人的笑話呢。

果不其然,沒過兩日高仁寬就成為了臨安城中的新聞人物,就沒哪個人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和無恥事迹,各個階層都在議論——

如市井閑漢。

“聽說沒聽說沒,江津侯的女兒居然被興國公仗責致死!”

“不是說死的是高部執的孫女么?”

“不是不是,兩個人犯的罪行一模一樣,都是殺人未遂,不過被打死的是主謀,晏國師到底不忍高氏女也被打死,替她求了情,說明了高氏女是從犯,高氏女就沒挨那麼多下板子。”

“什麼啊,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是高部執一大把年紀了,為了孫女能活命,沖晏國師又跪又求的,還一口咬死了他家孫女是被利用,罪魁禍首是那劉姬,晏國師要不信他就以死為證,晏國師才相信了高部執的話。”

“那江津侯怎麼就不為女兒求情呢?”

“劉姬為何姓劉不姓鄭?她的生母是個官婢,雖則說納官婢為妾也不算什麼新聞了,但江津侯卻壓根不想家裡有這麼個婢生女,所以把女兒當女伎養,他哪會在意個女伎的死活啊。”

“嘖,這些貴族可真無情。”

“那相比之下高部執還算個好祖父了。”

“好什麼好,他表面上可從不承認有這麼個自甘為妾的孫女呢,無非也是看在孫女還有利用之處,不捨得就這麼折損而已。打比方就像咱們用的鐵鍬,你對鐵鍬會有感情么?沒有!不過鐵鍬還能用,你總不會就丟了吧?”

又比如儒生學子。

“想不到高部執,曾經的太學丞未來很可能任會試考官,他居然如此虛偽!”

“對,簡直就是是非不分!”

“這怎限於是非不分?他根本就是始作俑者,高氏女要不是周太后發令,晏國師哪裡會納她為妾側。高部執明面上不屑孫女的行為,實則,為了讓他那孫女繼續留在國師府,居然再提趙相公曾經毀約一事,高氏女如此惡毒,看來純屬上樑不正下樑歪。”

“倘若下屆會試真乃高部執擔任考官,我寧肯再等三載,也絕不拜此類偽君子為師尊。”

再比如權場官員。

“高仁寬這回可算是栽了,他究竟怎麼想的?把黑鍋都往江津侯腦門上扣,連榮國公都因這事鬧得面上無光。”

“江津侯跟榮國公在高仁寬眼裡,怕是連晏國師的腳指甲蓋都不如呢,這老兒,仗着他跟趙相公的舊情,輕而易舉就爭取了晏國師的青顧,難免氣焰囂張。”

“難不成趙相公曾經還真失信於他?”

“我記得先尊曾經說起過這事,趙相公確然動意跟高家聯姻,似乎確然是高仁寬被彈劾,後來他辭了官,這樁姻聯就不了了之。”

“高仁寬倒是一直不曾為此事記恨過趙相公。”

“當年他敢記恨嗎?別說就是幾句口說無憑的話,哪怕兩家已然姻聯,趙相公逼著兒子休妻,高仁寬也得承認他家女兒犯了七出。”

“反了反了,明明是高家子配趙門女。”

“不對吧,我怎麼好像聽說是高家女配趙門子?”

這是高仁寬的遭遇,至於高蓓聲,她的處境當然更比祖父不如。

他先是受到了高仁寬的訓斥,責怪她太愚蠢,明明知道覃氏風頭正旺,竟然還要中計,要是冒犯覃氏也就罷了,冒犯晏遲是什麼道理?無論高蓓聲怎麼解釋她當初艱險的處境,高仁寬聽不進去,勒令高蓓聲必須溫順再溫順,切記不能再跟晏遲唱反調,抓緊一切機會,取悅晏遲。

讓她還怎麼取悅?

難不成她也得跟那些女伎似的,處心積慮爭取在宴席上拋頭露臉的機會,陪笑斟酒做風塵女子之事?且就算她現在想走這條路,也走不通了!!!

高蓓聲已經成為了金屋苑的公敵。

從前對她千依百順的何姬,因為知曉了高蓓聲居然想將她滅口,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趨奉了,但凡路遇,瞪着她的目光都有如淬毒。

還有胡姬等人,經過這回事件總算見識到了高蓓聲的優長就一個翻臉不認人,連劉姬都替高氏擋了死罪,她們這些無依無靠身如浮萍的姬人還要繼續送人頭么?人頭只有一個,送不起。

就更別說魏姬、薛姬等從來就跟高蓓聲素有嫌隙的姬人了,此時不落井下石何時落井下石。

再連有時、月容,她們可沒有被一同釋放的資格,有時原本就是官奴,這回乾脆罰為苦役,月容被沒為官奴,不曉得分配去了哪裡,也就是說,高蓓聲現在不再享有貼身侍婢的特權。

唯有個吳姬,照舊會來陪高蓓聲談心。

別的人說吳姬傻,吳姬只是長長嘆聲氣:“高小娘這回做的事確然讓人心寒,但她已經受到罪懲了,不是也挨了杖責,只不過因為從輕才未判徒囚么?我也不是偏袒她,我可不勉強你們仍與她接近,我只不過心中不忍,橫豎在金屋苑,鎮日空閑,才去陪她打發打發這時光罷了。”

高蓓聲重返金屋苑後,覃芳姿自然又被王老夫人逼着來看望了她一回,又自然,先見的人是芳期。

“祖母聽說了外頭的風言風語,讓我問高氏可知道為何會成這情勢,你讓我怎麼復命?”

芳期想都不用想:“說是我散播出去的唄,這話老夫人管保會信。”

“你就真不怕祖母恨毒了你?”

“我家官人可不是彭子瞻,得仰相邸的鼻息。”芳期看了覃芳姿一眼,感覺這張臉現在越發是喜怒莫測了,彷彿把全世界都當仇人似的,巴不得誰都過得凄涼,光她一人威風八面。

芳期輕輕一笑:“確然是我故意把高仁寬的言行散播出去,老夫人恨歸恨,但除了詛咒我幾句不得好死之外還能拿我奈何?詛咒有用的話,我而今怕是死了八百回。二姐便是坦言相告,我照樣毫髮無損,且我若讓二姐替我隱瞞,老夫人反而會懷疑了,我不也是不想讓二姐

為難么,二姐這會兒子的神色,怎麼反倒像要跟高氏同仇敵愾了似的。”

覃芳姿才拂袖而去。

這晚上晏遲回家,他笑着擠在了西窗下,目前還屬於芳期的卧榻上,垂足坐着。

“有收穫了,高仁寬最近成了熱議人物,漸漸的權場上也有人在議論舊事了,高仁寬不是說趙世翁當初,是想將嫡女嫁給高綞么?不過有另一種說法,當初趙世翁是想為嫡子求娶高仁寬的嫡女。”

“高仁寬多半說了謊,但說謊的原因,應當是把這起事件跟高蓓聲生拉硬扯上關係,高仁寬當時不是說要是高綞娶的不是曲氏,他就不至於被高蓓聲連累得一把年紀了還要低聲下氣的求人么?”芳期分析道。

“夫人說得有道理。”晏遲開始脫鞋,他也想乾脆盤膝坐在榻上去:“我敢肯定高仁寬是說了謊。”

芳期被“肯定”二字引得分了心,沒留意晏遲涉嫌“侵犯”她的地盤。

“我察了一察,高仁寬被彈劾時,大姑姑、二姑姑都已經出嫁。趙世翁有七子三女,兩個嫡子,但三個女兒都是嫡出,小姑姑與何家子是指腹為婚,所以趙世翁根本沒有別的嫡女婚配高綞。反而是趙叔,與高仁寬的嫡女年歲相當,所以當初趙世翁起意與高家聯姻,很有可能是想讓趙叔與高氏女婚配。”

“這又能說明什麼?”

“我從來沒聽趙叔說過這件事。”

芳期:……

她實在想直言:“晏郎啊,我理解你想察明真相的迫切心情,可是……東平公不跟你這麼個晚輩後生說他的婚戀史太正常了,說了才是不正常好不?”

“你不了解趙叔。”晏遲正色道:“趙叔是個真君子,倘若當初趙世翁已經與高仁寬有了口頭約定,事後竟因高仁寬身陷險境而反悔,依趙叔的性情,他就算不能因此違抗父母之命,也必然會對高家人懷有愧疚之情,趙叔確然不會跟我一個後輩說陳年舊事,但他肯定會對鍾離師提起。

鍾離師明知道我會為趙叔復仇,且他還曾經替我占卜過,讓我往成都或許會得契機,要若是鍾離師知道趙、高兩門的糾葛,他絕對不會隱瞞我,這件事我沒聽說,只能證明連鍾離師都不知情。”

芳期還是沒想通關鍵之處。

“趙叔不提這件事,只存在一個原因,因為錯不在趙家,根本就在高家,所以婚事的作罷在趙叔看來是理所當然。”

這回芳期終於恍然大悟了:“這件事也許就是高仁寬陷害東平公的起因!”

“可惜高仁寬那嫡女已經死了,我沒法子從她的身上求證,高蓓聲應當也不知道此事,你翁翁雖說知道……”

芳期心中一緊。

“罷了,宰執公要不想說,我從他口裡也套不出話來,還是得撬高仁寬這隻蚌殼。”

晏遲說完,乾脆往後一倒:“我怎麼覺得你這張榻,比我那張床要涼快啊,要不然今晚咱們換一換,你睡大床我睡榻。”

芳期看着晏遲在她這張榻上抻都抻不直的大長腿,表示她很想翻個白眼,用此白眼戳穿晏國師的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