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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表兄顯然不清楚他只想天天遊山玩水鬥雞遛狗的一顆心,繼續漫聲道:“我方才,着人偷偷在村裡傳遞了這個消息,可你猜怎麼著?

那些平日里聽到有人落水死了臉色都要白上半天的人仿似沒有聽說過這件事,依然那般毫無隔閡地、興奮地祝魏侯萬福,給魏侯表忠心。

更別說,我在遣人傳遞這個消息時,進行了一些添油加醋。

程毅啊,百姓的腦子都很簡單,你做了好事,你便是好人,你做了壞事,便是壞人。

魏侯雖一直沒有放棄常州,百姓們很感激他,但這件事跟那魏侯斬殺了司徒大將軍全家,是兩回事。

百姓雖然會感激他,卻也會害怕他殘暴狠厲的手段,按理來說,他們絕不會像如今這般親近他、為他歡呼。”

某個原本想偷偷溜走的人也不由得來了興緻,問:“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因為陳大夫?”

昌東陽瞥了他一眼,哪裡不知道自家性子還不成熟的表弟在想什麼,好笑地道:“如果說魏候就仿若一把只會殺戮鋒芒畢現的利刃,那女子便是唯一能抑制那把利刃,藏起他的鋒芒的劍鞘。

追根究底,村裡的百姓相信的不是魏侯,是陳大夫。

更何況,這裡可是常州啊!

如今雖是亂世,常州卻幸運地還沒有經歷過戰亂之苦,因此這裡的百姓,多多少少還保留了一絲天真浪漫的性子……”

昌東陽說著,舉起扇子沒好氣地敲了敲程毅,道:“就如你這般,別管外頭怎麼亂,還天天只想着如何養出一隻百戰不殆的好雞。

連常州的百姓都能如此輕易地略過魏侯做下的事,枉論別的地方的百姓了。

所以,誰看了不會讚歎一句,魏遠着實娶了個好夫人?”

程毅被敲了頭,有些不服氣,哼哼道:“表兄,你別瞧不起我家威武大將軍,我才不像你們天天想這麼複雜的事情,想得頭髮都掉光了。”

“我這回過來原本還想敲打敲打你,你如今不想,以後總歸要想的,常州雖太平,但到底在豐州邊上,萬一如今天下的格局被打破,首先被戰火燒到的很可能便是常州。”

昌東陽看着自家氣哼哼的表弟,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但如今司徒群義被魏侯這麼一折騰,若無意外,至少五年內不能蹦躂。”

程毅摸了摸後腦勺,糾結地皺起眉頭,“為什麼說若無意外?那萬一有意外又是哪般?”

他真是受夠了這些人說話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了!想得他頭疼!

還是他家威武大將軍好,天天好吃好喝地養着,就能幫他縱橫所有鬥雞場。

昌東陽卻懶得再搭理他了,眯眸看了看虛無的遠方,喃喃道:“離天下大亂的日子,估摸不遠了。

魏侯此番的行為看似沒有打破天下四分的平衡,但司徒群義那一角實則已經塌陷。

如今剩下的潯陽那邊的謝丞相,鯀州那邊的劉侯,以及冀州的魏侯,最終會是誰能登上那唯一的位置呢?倒是有趣。”

程毅已經聽昏頭了,翻了個白眼道:“我有時候覺得你也挺無情的。”

這哪裡是失去了一個心儀女子的模樣?還有心思分析什麼天下格局呢!

他覺得方才擔心表兄受刺激太過獨自心傷匆匆找過來的自己就是個傻逼!

昌東陽卻只是淡淡一笑,眸色清冷。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世間哪有什麼有情人,不過都是利益二字罷了。”

……

也不知道陳歌便是燕侯夫人這個消息怎麼傳出去了,從東勝村到城守府的路上,常州的百姓紛紛涌了出來,對陳歌和魏遠夾道歡呼。

馬車好幾次被圍堵在了人群正中間無法前進,好不容易才到達了城守府。

陳歌剛下馬車,早已是侯在那裡的藍衣便撲了上來,又是激動又是委屈地道:“夫人,奴婢終於見到您了!奴婢真是想死您了!”

她這十五天真的過得好苦哇!以前夫人在還不覺得有什麼,自從夫人進了常州後,整個軍營就剩下她一個女子,她簡直有種自己半個身子進了賊窩的感覺,天天從睜眼就瑟瑟發抖到閉眼!

那些人還讓她穿着夫人的衣服待在營帳里不許四處走動,嗚嗚嗚,簡直就跟軟禁沒什麼兩樣嘛!

君侯還每天雷打不動地過來坐兩個時辰,來了什麼都不說,不是坐在那裡看卷宗便是看書。

饒是如此,她依然嚇得膽子都快飛了,實在佩服夫人每回跟君侯相處時都面不改色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那十五天她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這時候見到夫人,她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恍如隔世。

見到小丫頭一副快哭了的模樣,陳歌忍不住好笑道:“不過十五天,又不是半輩子沒見面了!”

藍衣扁起嘴,欲哭無淚。

夫人不懂,這十五天可比半輩子長多了!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圓潤眯縫着一雙眼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出來,朝魏遠和陳歌深深行了個禮,頗有些誠惶誠恐地道:“見過主公,見過夫人。

主公來得突然,屬下還沒備好一應迎接事項,實是屬下無能,委屈了主公!”

是常州城守魚叢洋。

陳歌在進來的第一天略略地見過他一面,印象中是個看起來便和和氣氣的男人。

只是在那之後,陳歌便去了東勝村,因此也沒與他有過深交。

魏遠淡聲道:“無妨,如今疫情尚未平復,一切從簡便是。”

“是,主公寬厚!”

魚叢洋連忙行雲流水地拍了句馬屁,忽地,指了指身旁一個女子,諂笑着道:“這是小女魚文月,她聽說主公和夫人駕臨常州,非要跟屬下一同前來相迎。

若有怠慢之處,還望主公和夫人海涵。”

陳歌微微一愣,不自覺地打量了魚叢洋身旁的女子一眼。

女子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淺藍色衫子,雙目晶晶,容顏姣好,兩彎柳葉眉卻微微吊起,看起來頗有幾分英氣。

陳歌在打量她的時候,忽地微微一挑眉。

那女子竟也在打量她,那雙眸子倒是完全沒有遮掩,透出幾許不屑、幾許不甘和幾許傲氣來。

不禁嘴角微揚。

她似乎,被看不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