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萬永亮離開，陳靜轉身望着蘇遠山。

“你剛才那句話，怕不是只說HK吧？”

“呃……嘿嘿，靜姐洞察秋毫，其實我也說在說島上。”

“……就知道你沒安好心。”陳靜抱着手臂，只是瞪了蘇遠山一眼，卻沒有如往常一樣說什麼。

都已經這麼了解蘇遠山了，她自然知道，蘇遠山這傢伙，對大陸必將崛起的信心無與倫比。就目前如日中天的老美，他都不放在眼裡——也不知道他的信心從何而來。

不過她也承認，最起碼，在半導體行業，國內確實是有了一定的力量。

最起碼，低端產業鏈算是有了那麼一點點雛形。

相比之下，島上的被寄予厚望的兩個代工廠，日子更不好過了——中高端代工完全被德遠吃下，中低端也有華晶在虎視眈眈。

就算沒有這次的雙工件台光刻機問世，聯電和台積電的日子也每況日下。如今德遠和華晶排下了訂單，就意味着掌握了目前效率最高的芯片生產線——怎麼比？

“我在HK都聽說了，國內已經和老美達成了半導體，汽車，電子產品等關稅的協議——這意味着WTO的步伐已經能聽到腳步響了。”陳靜一邊走着，一邊輕聲道：“到時候，我們面臨的挑戰就更大了。”

“是挑戰，也是機遇。”蘇遠山用了一個萬金油一般的回答：“對我們來說，機遇更大，更有利於我們走向世界——最起碼，歐洲市場的擴張要快很多。”

“而且說實話哈靜姐，只有加入WTO，國內的企業才能夠真正地練出來。不然都只會在窩裡橫……那哪行？”

陳靜便嗯了一聲，站定後，望向蘇遠山。

蘇遠山也看着她，莫名的有點驚慌起來：“靜姐，別這樣看着我……我有點慌——是不是有壞消息？”

陳靜便笑了起來，眉頭隨即微皺：“嗯——昨天回來之前，淡馬錫的負責人到了HK，我見了一面。”

蘇遠山心中一驚，馬上問道：“淡馬錫說什麼？”

“淡馬錫那邊，希望購買我們之前在大馬聯合成立的電信企業的股權。具體的內容和方案，我這邊有文件，明天直接給你——大概是他們也希望遠芯能夠去新加坡建一下軟件園。”

蘇遠山怔住了。

好半響，他才深深皺起眉頭，然後吐出了一句髒話。

“操！”

陳靜便瞥了他一眼——她自然知道，蘇遠山這句話不僅僅是罵“淡馬錫”，更是一種情緒的宣洩。

陳靜輕聲道：“小山，不要小看新加坡。”

蘇遠山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睛緊緊地眯了起來。

“嗯，我沒有小看新加坡。只不過……我沒有意料到，新加坡老李家的眼光會這麼毒。”

陳靜沉默地點頭。

——很顯然，隨着遠芯的一系列舉動，新加坡顯然已經看“穿”了遠芯的規劃，或者說布局。

而隨着遠芯在HK大張旗鼓地搞數碼港建設，更是讓新加坡有了一種危機感。

在蘇遠山看來，整個東南亞區域，就不能有一個經濟和人才中心，如果有，那個中心只能是HK。

很顯然，新加坡也意識到了，遠芯在HK的布局會導致未來人才和資本的流動——數碼港可不僅僅只是一個軟件和互聯網園區，而是一個可以容納上萬高端的計算機人才就業的基地。更是一個目前最熱門的物聯網投資領域。

可想而知，只要數碼港成了，東南亞區域的互聯網和軟件產業就沒新馬泰什麼事了。

“那你怎麼回的？”蘇遠山馬上問道。

“我能怎麼回？”陳靜聳了聳肩：“不過，淡馬錫那邊最後還是對你發出了邀請，希望你能訪問一下新加坡。”

“……”蘇遠山半天說不出話來。

毫無疑問，淡馬錫的這個邀請……代表的不是淡馬錫這一家投資管理公司，而是代表着新加坡的那位眼光卓越的老爺子。

見蘇遠山沉默，陳靜輕聲提醒道：“小山，我有必要提醒你，新加坡，在東盟的話語權很高。特別是這次金融危機之後……”

“是，我知道，遠芯現在還惹不起。”蘇遠山深深地吸了口氣，卻半響都沒有說出話來，最後只好嘆了一聲，悻悻道：“我就知道，這世上哪有這麼順風順水的事。”

“……”

“靜姐，先撤了，今晚先好好想想，明天會上大家一起討論討論。”

“嗯。”

*

*

回到宿舍，蘇遠山連洗漱都懶得去，直接坐到了沙發上閉目沉思。

淡馬錫此舉，無疑是一種試探性的行為——遠芯好不容易才在新馬泰那邊奠定了電訊業的基礎，很顯然不可能就此撤退——想讓他退出大馬，想都別想！

但這種試探，明顯表明了新加坡的一種態度，就是別玩孤立那一套。如果你繼續要視新加坡為無物，那新加坡就要把你遠芯趕出新馬泰區域。

蘇遠山緊抿着嘴，眉頭緊鎖。

沉默中，他抬起頭，望向牆上的世界地圖。上面，東南亞區域重點用紅圈畫了起來。

然後，他又望向日曆。

現在是一九九八年，十月十八日。

在心中默默地計算着時間，漸漸的，他的眉頭開始舒展起來。

然後他抓起電話便撥通了陳靜的手機。

“靜姐，文件在哪？我看看。”

“在我這邊——你現在要看？”

“嗯……算了，看不看都無所謂了。”蘇遠山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新加坡老李不就是想摸着我們跑步進入互聯網時代嘛……那我就讓他摸。”

電話中，陳靜微微一怔：“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我想明白了。找個合適的時間我去拜會一下李老爺子，然後……他們不是想搞軟件和互聯網產業么……我們幫他們搞就行了。”

陳靜在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很顯然，她不知道蘇遠山是哪根筋壞掉了。

“你是不是喝多了？”

“真不是，我是認真的，靜姐。”

蘇遠山望着眼前的虛空，笑語道。

——還有兩年，就是互聯網泡沫就該來破了。如果新加坡真有魄力頂着互聯網泡沫的壓力來投，那蘇遠山敬他是一條漢子。